第A14版:文化周刊

白云明月吊贾至

□陶晓跃

天宝十年,贾至明经及第。唐代科举取士,有明经、进士等科。以经义取者为明经,以诗赋取者为进士。唐人不太重视明经,以为“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贾至及第后,一路顺风,天宝末年任中书舍人、知制诰。“知制诰”是专为皇上起草诏令的官,贾至的父亲贾曾也曾担任过此官。玄宗的受命册文就是贾曾所撰,而传位册文则是贾至手笔。玄宗曾赞叹“两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谓继美”。

贾至的诗风如其文,沈德潜《唐诗别裁》中言其长调“直叙时事,皇皇大文”,杜甫也叹称其诗“雄笔映千古”。

可是到了唐肃宗时,贾至却因事贬为岳州司马,使得他的人生陡转,诗风也随之有了变化。他的《西亭春望》就是这一时期心曲的流泻。

“日长风暖柳青青,北雁归飞入窅冥。岳阳楼上闻吹笛,能使春心满洞庭。”

日长风暖,柳色青青;大雁北归,杳无踪影。岳阳楼上,笛声荡漾;春心涌愁,溢满洞庭。诗人借风暖柳青的春景,反衬内心无以排遣、与日俱长的愁恨,借大雁北归暗示自己南滞,有家而归不得。诗人因春光而触发的“春心”,与那伤春悲别的笛声融在一起,于是,诗人那黯淡幽渺的愁思,也就沉浮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了。

春天,让人生不得意的诗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味道:“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这首《春思二首(其一)》流露出的就是流人之“愁”、逐客之“恨”。诗的上联极写春光的艳冶,春意的喧闹:丛生的小草嫩绿一片,飘拂的柳丝鹅黄点点;嫣红的桃花色泽明媚,洁白的李花香气氤氲。而这一切又全是为下联作反衬:东风吹拂却不肯遣愁;春日明丽却将恨引长。诗人将满腹的“愁”迁怒于东风,将满腹的“恨”迁怒于春日,也可见“愁”之深,“恨”之大了。

再读他的情韵别致的送别诗《巴陵夜别王八员外》:“柳絮飞时别洛阳,梅花发后到三湘。世情已逐浮云散,离恨空随江水长。”

诗人从自己离别洛阳时着笔:暮春时节,柳絮飞扬;梅花绽冬,来到三湘。诗人以物候的变化表达时间的变换,让人顿生人生飘忽、离合无常之叹。下联写世事荣枯如浮云聚散,离情依依随流水悠长。一个“空”字,蕴含了多少惜别的深情和无可奈何的叹息。诗以迁谪之人送迁谪之人,同抒迁谪之情,其景更为难堪,其情也就更为沉郁苍凉。

贾至被贬至巴陵,心情是郁闷的,可也正是这样的一种郁闷,让他有了机会体味另一种人生,有了机会站在了另一个角度审视人生。

贾至曾与李白泛舟洞庭湖上,他的《初至巴陵与李十二白裴九同泛洞庭湖三首》就记载了这一历史。

诗人的笔下,有明月下的孤鸿,有秋风中的落叶,有洞庭湖上的扁舟;还有水边染霜的枫叶,泛黄的菊花。这一切组合成洞庭湖特有的秋天的况味。

而隐含在这些物象背后的还是无计排遣的伤怀。其中的第二首“枫岸纷纷落叶多,洞庭秋水晚来波。乘兴轻舟无近远,白云明月吊湘娥”,就含蓄地表露了这样的一种伤怀。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不论远近,任意东西。这本是一种放任自然,超逸洒脱心性的写照,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白云明月不停地传颂着那极为凄恻动人的故事:帝舜南巡不返,葬于苍梧,娥皇、女英二妃闻讯赶去,路断洞庭君山,恸哭流涕,投湘水而死。皎洁的月光下,清明的湖面上,诗人凭吊湘娥,又何尝不是借此哀伤自己:纵有白云明月般冰清玉洁的情操,却君门路断。

辛文房《唐才子传》中评说贾至“特工诗,俊逸之气,不减鲍照、庾信,调亦清畅,且多素辞,盖厌于漂流沦落者也”,极为中肯。

“春来酒味浓,举酒对春丛。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事空。放歌乘美景,醉舞向东风。寄语尊前客,生涯任转蓬。”

这首《对酒曲(其二)》虽说很是消极,可这背后滴的是诗人的泪诗人的血。

代宗宝应元年,贾至复为中书舍人,后来还担任了散骑常侍。从此他远离了“漂流沦落”,告别了那愁那恨的诗情,他那白云明月下的歌喉也就在不知觉中沙哑了。

2021-04-29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58989.html 1 3 白云明月吊贾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