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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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学术界和文学界有一个可悲的共同点:思想的贫困。学者不再将思想当作其责任,作家不再将思想当作其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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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不仅对开国皇帝刘邦颇有不敬,对“现任”的汉武帝也多有指摘,其有直面政治的勇气,自不待言。批评者遂指《史记》为“谤书”,正是他的光荣。
司马迁的这种精神,前有所承,后有所继。我想到两位不同时代的史家及其史著: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谈迁《国榷》。二者的共同点是:都是研究“本朝”历史;都有考史的功夫,以史料的搜集、排比、辨析见长;作为钻故纸堆的史料家,都有直面现实政治的精神。李焘之于赵匡胤、赵光义,谈迁之于朱元璋、朱棣,皆涉及“重大的历史问题”“敏感的政治问题”,而皆能出于史家的良知,以直笔出之。他们都堪称太史公的继者。
当然,两位史家的出现,也不无客观条件:李焘身处两宋之际,谈迁身处明末清初——皆逢政治高压减弱,文网转疏,作为史学家的思想遂能趋于解放。
一般来说,“盛世”多“官史”,“末世”多“私史”。而李焘、谈迁之可贵,在于他们是以“盛世”的功夫来做“末世”的工作,以“官史”的规模来做“私史”的事业,非有绝大的毅力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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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自然界,就像坐在摩天大楼上的旋转餐厅,我们的视角和视野始终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风景,更多的风景;而我们看历史,则像坐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我们的高度不断变化,视角不断变化,当我们身处不同的位置,同样的风景也会有不同的观感。
对于自然界,我们的认识只是不断地增加;对于历史,我们的认识既在增加,也在不断地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