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之俊
钱锺书的清华日记是有的,详细记录了和杨季康相识相恋过程,可惜未有公布。倒是初到光华大学工作时那学期(含寒假)的日记近年重现坊间,使我们有幸得见当年他们热恋的情形。
这时钱锺书刚刚结束学生生活,第一次参加工作,风华正茂,但孤身一人,常会产生无法排遣的孤独与寂寞。《中书君诗初刊》自序曾言:“二十二年秋七月,始乞食海上。……凤凰之饥,感比少陵;……每及宵深人静,鸟睡虫醒,触绪抽丝,彷徨反侧,亦不自知含愁尔许也!”故日记里时有“思春”之叹:“风月清美,欲出无侣。对影孤坐,不可为怀。”(1933年11月11日)
京沪远隔,为解这异地恋的相思之苦,钱锺书与杨季康更加延续了清华恋爱时鸿雁传书的习惯,往返信函更为频繁。钱锺书有时连续几天收到杨绛来信,均“即复”。有时一天写一封还不过瘾,要追着再写一封。哪一天未收信,即烦躁不安。心心念念皆是情人。钱锺书信封上的落款也是别致,总是变化,很多题为“奏章”。假期杨季康回家,钱锺书每日一信,杨家门房收到信后,常报告:“四小姐,奏章来了!”一次题为“门内角落”,杨家包括杨季康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原来“门内”是money(钱),“角落”为clock(钟),知道后杨家“阖家大笑”。(《听杨绛谈往事》)
幸好移动通信不发达,否则今日就无缘得见当年的儿女情长。呵呵。以钱锺书1933年12月日记为例(无关内容不录),可观其通信之频,交往之蜜:
12月2日:两作书与季。12月4日:两得季书,皆复。为季点定文字。12月6日:不得季书,意甚愤郁。12月7日:得季书,即复。……忆古月堂前“男宾止步”四字,为之一笑,旋云有得矣。12月9日:得季书,即复。12月11日:得季书,即复。12月12日:作书致季。12月13日:作书与季。12月14日:得季书,即复。作书致季尊人。作书致季。12月15日:作书致季,内疚不已。12月16日:得季书,即复。几欲心腐。12月17日:重写定诗集,录一本付装,将以寄季。……作书致季,未发。12月19日:得季康尊人书,……同得季书,皆复。复季康尊人。12月20日:得季书,即复。12月21日:得季书,即复。12月22日:得季书,即复。12月23日:得季书,即复。……季寄所织一白绒背心并糖果来,非言语所能抒情也。12月24日:作书致季。12月25日:得季书、李高洁书、宪良书,皆复。汇款二十五元与季,尚有渠代收稿费二十八元,并此可坐二等车南归,不致为风露所中也。又寄装本手写诗集。12月26日:作书致季,未发。12月28日:得季书,并一相,即复。12月30日:得季书,即复。……去年今日,正待季复书,胸如舂而眉作茧,含情欲吐,储泪待流。倏忽忽星终,舒戚殊状,虽笼鸟辕驹,一身犹赘,腐鼠之吓,才士不甘,蔚豹之文,君子思变。然而今夕何夕?且贪欢笑,所谓“欲愁哪得工夫”者也。往日情事,无论悲欢顺逆,皆不堪追忆。祗须岁月推排,已足惆怅,更未须参插以歌哭笑啼也。12月31日:作书致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