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涢
凌晨4点,大雨敲窗。我似乎刚睡着,却又被哗哗的雨声吵醒。我摇晃着起床,看看雨水有没有打进窗来。
早上,一只蜗牛爬上了一片金钱草的叶子。那片叶子,若是一扇柴门,这只蜗牛一定是想,用自己来代替锁,挂在上面,是一把最好看的锁。许多草叶上仍有雨珠凝结在上面。
爬满窗的风车茉莉都开了,花开时悄然,在今天微凉的风中有淡淡的馨香。黄菖蒲全部收了花,花落时断然,似乎世间皆不可留恋。
可我对许多人、事、物始终留恋。同学送我的那本老照片集,这两天,我翻了一遍又一遍。我认出许多那时住在三余中学校园里的老师。
黄文章校长的老家和我家靠在一起,站在我家屋后,就能望见他家宅前。黄校长和我父亲既是同事、同乡,又是朋友。
沈志冲老师,和我们住一排教工宿舍,隔壁隔,我们住东头两间,他们住西头两间。我们靠学校西边那条河,河西就是学校操场。他女儿和我差不多大,我们晚上常坐在一起做作业。逢到停电时,就点起蜡烛,先滴几滴烛油在桌面上,将蜡烛底粘在桌子上。火苗高起来后,我们就用食指,在火苗中间划过来划过去,把火苗划得扭过来扭过去。
李祖章老师,好像比我父亲更早离开了三余中学,到市里的航运学校教书了。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小时候听别人讲,是因为吃了在学校里挖的野蘑菇中了毒。李祖章老师有个女儿叫圆圆。后来,我们到市里以后,都住在新建路航运学校旁边,经常能看到李祖章老师,他始终一个人,没有再娶。
说起圆圆,就要说到芳芳。芳芳,大名叫陈普,是陈云老师的女儿,住在东半部教工区。靠学校东边那条河,河东就是红专大队了。芳芳和我是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又在一个班上。
我们经常在放学后,一起去学校校办工厂后面的堆场捡废铜烂铁,可以卖钱,卖到钱,可以买小学门口糖担老妪做的各种糖吃。校办工厂后面似乎还有一个双杠,我们经常在上面翻。人小,双杠高,就先踮起脚,将两只手吊住双杠,用力将两条腿甩上去勾住,再用胳膊将身体撑上去……
一到油菜花开的季节,学校里蜜蜂也特别多。学校最西南角是厕所,厕所墙的砖缝是泥巴填的,蜜蜂喜欢往泥缝里钻。我和芳芳、沈老师女儿,还有其他住在中学里的同学陈宇璐、范宇梅和另外一个老师范成功的女儿,经常聚在一起去那里“抠”蜜蜂。有人手里拿空墨水瓶,有人手握芦苇棒子……抠到一只蜜蜂,就直接请它入瓮。
学校大门口有一座水塔,水塔对面就是传达室。传达室里有一台油印机,是用来印学生考试试卷的。我们经常进去,闻闻油墨的味道。
学校门口就是东风街,街前面是一条大河,叫团结河。大河流过整个镇,它自西一直流向东,向着大海的方向。
那时候,大河里船只往来,很热闹。水泥船载着黄沙,沉沉的,河水似乎要没过船舷。大船队一艘拖着一艘,我时常蹲在河边一、二、三、四、五地数着,有时眯缝着眼,听着船笛声、浪花声,那些水光、那些朝岸边涌过来的波浪、那些声音、那些阳光,总让我兴奋不已……
直至如今,时光的桨声灯影,船过无痕,应该都消失了。那条东风街,也一定没有我们在的时候那么热闹了。这种热闹不是指街市喧闹之热闹,而是一种永远留在我们心底的喜悦——就像宽阔温和的水面,时时闪耀着的细碎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