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如皋法官刘斌的诗集《西窗剪烛》，让人想起一诗一词。诗是李商隐的名作《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词是纳兰性德的《青玉案·宿乌龙江》：“东风卷地飘榆荚，才过了、连天雪。料得香闺香正彻。哪知此夜，乌龙江畔，独对初三月。多情不是偏多别，别离只为多情设。蝶梦百花花梦蝶。几时相见，西窗剪烛，细把而今说。”李商隐和纳兰性德剪烛西窗，都是思念妻子，写爱情，不事雕饰，情真意切。
自《诗经》始，爱情是诗歌最重要的主题，爱情诗也是诗歌中最有感染力的内容。从来没有写过爱情诗的诗人，几乎没有。刘斌也不例外。诗集虽然没有单列一辑爱情诗，但篇幅并不少，《雨中即景》写失恋：“一个女孩在雨中停留/她打着伞手扶着绿柳/娇美的面容布满阴云/茫然的眼神凝视初秋”；《秋风不相识》写热恋：“一对恋人款行在我熟悉的路上/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路灯下 他们的影子/叠合着 是何等亲密无间/任凭秋风吹/怎么也吹不散”；《窗内窗外》是赠新婚的友人：“敞开吧那扇梦幻的西窗/就让轻岚抚弄心的帏帐”，一唱三咏，抒写了爱的历程和祝福；而《情话》写诗人的爱情故事：“我们的故事已长成了小树/我们说过的话也变成了一朵朵花……从一剪梅到薄雪花/你的歌声就是最动听的情话”把20世纪80年代的爱情描画得质朴而纯真、克制而动人。
这些爱情诗，没有热烈奔放的情感宣泄，整体风格清新、隽永、温馨，甚至让人感觉到冷静、理性。这可能和刘斌的法官职业有关。《爱情传说》是他在读大学时写的，“也许在赏花的时候会遇着刺/也许晴朗天空会突然下起雨/人生的路你总得要走/漫漫长途上总会有欢娱”，面对爱情的挫折，诗人有充分的思想准备；而《留连光景》，诗人把目光对准情感出轨的男女：“花非花 雾非雾/欢乐的背后总有丝丝的苦楚/花非花 雾非雾/美丽的意外终究是美丽的错误”。这首写于2009年的诗作，我想，极有可能是诗人在办案过程中面对误入歧途的痴情男女的慨叹和棒喝。
中国文学从《诗经》始，孔子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诗经》的作用是让人“思无邪”。因为中国历来缺少大一统的宗教，所以，诗从一开始承载了教化作用，有学者称中国是诗教国家。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中国诗人无论打出怎样的旗号，都摆脱不了“言志载道”的本源。
从这个角度来读刘斌的诗，就能理解他无论是奏着“青春幻想曲”“彷徨少年时”，还是从容地“漫步人生路”，填词赋律用“古韵记流年”，充满了对青春的留恋、对生活的热爱、对社会的思考。刘斌把近40年的诗作整理成集，“几时相见，西窗剪烛，细把而今说”，不仅仅是和爱人卿卿我我、甜言蜜语，更多的是想和读者朋友，用诗行聊聊逝去的美丽青春、五彩缤纷的生活和风风雨雨的人生路。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往小里说，是刘斌对自己诗人身份的确认和阶段性总结；往大里说，是刘斌对如皋诗坛、南通诗坛的贡献。
《西窗剪烛》有诗人对青春的诗意记录。少年的忧伤和欢乐，青春的激情和迷惘，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梦想，是“在这明媚的五月里/微风吹动发尖，岗丘下，竹林中/鸟鸣声恰似我们欣然的心境”（《欣慰》），是“秋已深，叶将黄/鸿雁北飞燕子南翔/往事只能在心底收藏”（《怀想》），是“好男儿莫抛洒离别的泪/让落叶和风唱离别曲吧/我们许诺着欢快的再会”（《赠别友人》），是“浮云游子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洗涤/站在茫然的十字路口/望着渐渐拉长的道路/百感交集”（《浮云游子》）。20世纪80年代初的大学校园，伴随着改革开放、思想解放的潮流，大学生们勤奋好学，思维活跃，诗人用轻快、浪漫的笔触，记录了这一段充满理想主义激情的青春岁月。
《西窗剪烛》有诗人对生活的诗情描摹。大学期间无锡游览，写下《湖滨二月》《鼋渚春涛》《二泉映影》系列；从《在丽江大研古镇的酒吧》《巴音布鲁克》《五彩滩》，到《阮郎归·三亚海滨》《江神子·记游小三峡》《西江月·泛舟泸沽湖》《溱湖一日游》《谒刘公岛甲午海战纪念馆》《清平乐·龙游河月夜》，诗人足迹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而《窗下》《雨行》《纷纷扬扬的雨》《现在》《中元夜怀友人》《酩酊的夜》《小城留别》《女工》等，诗人把目光对准日常生活，在司空见惯的场景中，发掘温情脉脉、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诗情画意。诗人在《女工》中写道：“与机器做伴并非等同于机器/收获希望时难免收获失望/但低头忙碌总比抬头空想有意义/如果没有我们针织女工/工厂和破庙有什么两样”。这首写于1991年的作品，刻画了流水线上普通女工的生活，积极向上的生活、工作态度，和很多年后“既要仰望星空，又要脚踏实地”的流行语的内涵，是何等契合。而《我相信》《破阵子·院庆50周年感怀》《渔家傲·法院强制执行大会战》三首干脆直接抒写本职工作的不辞辛劳和慷慨激情。
《西窗剪烛》也有诗人对人生的诗性思考。《读梵高传》通过梵高的传奇人生，表达对一个杰出艺术家的敬意：“一生有什么值得炫耀/除了用画布装饰的天空/用油彩气味充塞呼吸”；《笑一笑》：“飞鸟没有出现/小树在没有风的时候/不会起舞婆娑/欲雨的天气像谁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未曾掉落”，但“笑一笑，风来了/笑一笑，云开了”，人生有坎坷，有孤独，有不幸，但只要乐观面对，一切困难都会烟消云散。
刘斌的诗色彩亮丽，清新活泼，可能是受新月派诗歌的影响，诗作既有外在的形式美，又有内在的韵律美，不晦涩，不灰色，充满正能量。读刘斌的诗，好像在春风沉醉的夜晚，细雨霏霏，烛光摇曳，红茶飘香，听一个阅历丰富的朋友把已逝的青春故事和点点滴滴的人生感悟娓娓道来，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故作高深，也没有故弄玄虚，他就这么轻言慢语，让人如沐春风。
我想，对刘斌来说，《西窗剪烛》既是总结，也是起点，希望刘斌继续诗意生活，延续诗人生涯，再出佳作力作，丰富南通的文学园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