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西

咖啡戏剧？当我看到上生·新所发出的咖啡戏剧节海报时，立刻被这种新颖的戏剧表演形式吸引了。

上生·新所，是上海网红地标之一。20世纪二三十年代，这里是美国哥伦比亚乡村俱乐部，只对外国侨民开放。改革开放后，它变身为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办公地，戒备森严，闲人免入。3年前，经修葺整改后，重新对外开放，神秘面纱终于得以揭开。不久前举办的首届咖啡戏剧节，以上生·新所里具有百年历史的历史保护建筑海军俱乐部为表演场地，戏剧为老建筑注入了新“灵魂”。

咖啡戏剧，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1966年，巴黎拉斯巴伊大街开了一家兼营戏剧表演的“皇家咖啡馆”，人们发现在咖啡馆里看戏特别轻松自在，于是这种创新的休闲形式不久之后便风靡了世界。咖啡戏剧节总共上演六部咖啡戏剧，我挑选了埃里克·侯麦编剧的《降E大调三重奏》。侯麦是法国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之前，看过他导演的不少电影，很喜欢他的四季故事，只是彼时不知他还编过戏剧，而《降E大调三重奏》正是侯麦艺术生涯中创作的唯一一次戏剧作品。提及创作初衷，侯麦曾在一次采访中说：“我想重现一幅关于生活的画，并结合演员的表演、电影的意象、音乐、动作以及服装这些元素，使观众感受一段时期内真实生活和关系的复杂性，构成为时一小时的奇观。”

和传统戏剧在舞台上表演不同，咖啡戏剧是在咖啡馆的环境氛围中进行表演。海军俱乐部被布置成了一间男生单身公寓，壁炉、书橱、雕像、名画、古典沙发、茶几、红酒、咖啡吧台，既有家的氛围，又营造出咖啡馆的味道，观众仿佛身临其境到场景之中，恍若走进20世纪80年代的巴黎。叫人惊喜的是，主办方还为观众特别准备了“咖啡”座椅，现场观众的全部座椅以及场地里的茶几、吧台、咖啡杯都是由咖啡渣特制而成的环保产品。坐在“咖啡”椅上欣赏咖啡戏剧，这是一种多么新奇而别致的享受。

《降E大调三重奏》是一出双人喜剧，人物非常简单，一男一女，两人系一对分手恋人。正如侯麦电影的主人公常陷入情感的矛盾之中，《降E大调三重奏》关注的也是都市男女的情感问题。男女主人公在分手后的一年时间里，由恋人变回朋友，数度在男主角的单身公寓里见面，深入探讨了彼此对友谊与爱情的不同观点，两人呈现出若即若离的微妙情感关系。在这部戏里，侯麦引入了自己偏好的主题——音乐，全剧的主题音乐是莫扎特的降E大调三重奏K.498。这支曲子是莫扎特为单簧管、中提琴、钢琴谱写的作品，在剧中借由一张CD出现，充当引导剧情发展之作用，每一幕开启时都会响起。音乐是故事的源头，也是两人关系变化的触媒，都市男女情感的复杂和多面性融于音乐之中，看似情节简单，微妙的对话却充满了哲理，意味深长，引人思考。

有意思的是，侯麦选择莫扎特的降E大调三重奏K.498作为全剧的引子，并非因为他非常喜欢这首曲子，或者喜欢莫扎特本人。侯麦曾坦诚地表示古典音乐三巨头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莫扎特。不喜欢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的本性和莫扎特的音乐很不像。不过，不喜欢并不意味着不去听莫扎特，恰恰因为不喜欢，才促使他去接触莫扎特，作为自我的一个成长过程。莫扎特的音乐情感丰富、复杂、多变，而这正符合侯麦作品中呈现出来的男女情感模糊的特质，所以侯麦又矛盾地表示：“我会很高兴地说我爱莫扎特，因为他的不和谐。”

一般在剧院里看演出，饮料和吃食是被禁止入内的，然而欣赏咖啡戏剧，观众可以边喝咖啡边欣赏，少了一份剧院里的正襟危坐，多出一份自在轻松的休闲感。演员们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离他们只有两米远的我恍惚觉得他们并非戏中人，而是我们身边的朋友，仿佛就是一场朋友聚会中的闲聊，这种真实而生活化的观感是我以前没有体验过的，内心激荡出秘不可言的欣喜。咖啡的醇香，海军俱乐部的年代感，侯麦戏剧的朦胧感，三者融合成一种全新的休闲娱乐方式。我暗暗心想，降E大调三重奏不就是“建筑+咖啡+戏剧”的三重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