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骁远

到湘西的第三天，外面下起淅沥的雨，出发时我还想着这样的天气应该很适合出游，一上大巴，却眼睁睁看着外面从和风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且伴着雷声滚滚。导游告诉我们，这是张家界的真实面貌：终年潮湿落雨，淫雨霏霏，连月不开，且气候多变。

正担心着，大巴已开到了景区的前站：土特产超市。超市很大，得有五层楼高。七点半都没到，旅游大巴已挤满了超市前面的空地。我走下车涌进人海，导游站在超市门口叮嘱我们：“进去后，不要走回头路，超市很大，会迷路。还有，多买，多买！”超市的导购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到了二楼，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紧闭的木门，一个个旅游团被他们导购带了进去，消失在门里。

二楼已经满了，我们这群散客被带到三楼的一间小屋子里。导购给我们展示了三种当地特产：葛根、杜仲、朱砂。她使出浑身解数，给我们切葛根糕，拿杜仲的牙膏擦塑料袋上的油漆，告诉我们这个洁牙效果多好，还给我们尝杜仲拉出来的丝。杜仲是一味中药，裂开会有白色胶状丝。那个味道像苦瓜味的固体胶，一言难尽。接着推销朱砂——就是昨天导游介绍的建宝塔的矿石，真是一环扣一环。导购当场给我们推哪年犯太岁、哪年冲太岁，听得我们全都困得不行。接着又说起了佛教中的八大守护，听不下去了，我头一歪，睡着了。

导购讲完，我随着人流再次进到超市里，本来打算不买任何东西的。可被朱砂柜台几个正在聊天的收银员、导购推销员发现了。哟，落单的小伙子，好忽悠！七八个伶牙俐齿的人团团围住我，一副不买别想走的架势。瞻前顾后之下，我最终花小一千元，买了一个指甲盖大的虚空藏菩萨朱砂挂坠给爸妈。

饶是如此，后来去景区路上导游还是一脸沉重和自责：“我很难过。你们的消费能力这么不行吗？前几天我接了一个“95后”的学生团，他们消费了将近15000元。你们，我估计了一下，只买了3000多的东西。唉！我们导游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带你们跑东跑西游玩，每月基础工资就拿三千四，只有你们游客消费多了我们才能多拿点工资啊。你们就这样回报我吗？”

听完全车无语。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这一天的第二个购物点，竟然是张家界国家地质博物馆。

张家界在几千万几亿年前是一片海洋，所以这里的岩石层富含古生物化石，在地壳活动作用下逐渐抬升。它最初的模样是一块高高隆起的平台，在流水和风的侵蚀作用下逐渐变成了方山，汪曾祺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坝上”就是典型的方山，而那些古老的原始少数民族部落也修建在尚未被腐蚀进入下一阶段的方山上。在进一步腐蚀后，方山就变成石林，就是那些光秃秃一根根直插云霄的石柱。而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也是最早加入世界地质公园网络的中国地区之一。我读着游览介绍，拍下世界上其他地质公园的地点和名字，打算以后一个个地去游览。

博物馆里有一个关于土家族的介绍，里面说：“土家族，古代人称‘巴人’。分布在湘、鄂、川、黔四省边界。”这不就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疆域范围之内么？“下里巴人”本义是两首传唱在楚国民间的歌谣，这和土家族或许有什么联系？导游的心思不在这上头，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上网搜了很久，并没有找到什么相关记载。

再往里看去，迎面一张地图标出了北纬三十度，告诉我们，黑竹沟、埃及金字塔、玛雅文明、三星堆都在这条线上……因此又扯到了湘西的一些旧俗：赶尸、放蛊、辰州符……我隐隐地有了背离历史脉络的猜想，继续往前，又见着了八大守护和卖朱砂的土特产店，这次店员没来得及围住我，我就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