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威华
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南通人。二舅很早到南通工作,在城里安了家,十几岁时我来南通玩的次数就多了。从白蒲坐轮船到南通,一条通扬运河连接起了乡镇城市。
船行至唐闸就知道快到南通了,心有些骚动。下船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后来知道这条巷子叫寺街),就到了人民路,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左转弯往东,经过十字街,向南进入东西走向的仓巷。二舅家就在仓巷九号里的一个大院里。里面住着十多户人家,二舅家在最深处的屋子里,这屋子共三间,原是一户人家,一间堂屋两边厢房,二舅家是右边的厢房,另外是其他两户,厢房径深,前后竖起一道木板,后面是舅舅与舅母的卧室,前面就是他们三个子女的场所。外面搭了一间小厨房。这里就是他们一家五口的生活营盘。
在舅舅家玩几天,看看电影,逛逛店,转转街巷,感受南通城里的氛围,再坐船回家。记得有一年春节后,与表兄徒步去了狼山,下午又走了回来。表兄出生在南通,说一口标准的南通话。
许多年后,我来南通工作了。地点在唐闸,这样逢到节假日,我就来到厂门口的三牌楼站点,登上长长的1路公交车,数着站点,直至钟楼终点站下车。我去得最多的是百货大楼,在二楼文具柜里,一支钢笔吸引了我,那是永生牌的,标价12元6角,20世纪80年代这支笔算是很昂贵了。每次,我总来它跟前看一看,每次来,它仍摆在柜台里。有一天我终于准备好钱,来到柜台前,让售货员取出那支钢笔,售货员说这笔头是金的,所以这钢笔物有所值。我没有犹豫,付钱买回了。这笔我用了许多年,后来笔杆坏了,漏墨水,便将笔头换到其他笔上,又用了几年。有了电脑打字后,这笔就不知去哪里了。
记得长桥北的四宜店,节假日顾客很多,往往要排队才能吃到里面的各式点心。鸡肉馄饨,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吃到的。长桥往南是一人巷,走在里面,老街的气息很浓郁。楼上的两户人家打开窗子就能聊聊天。如果这条小巷能保留到现在,肯定是一道景观。
在仓巷里绕上几圈,踏在石头铺成的路上,古朴敦实,仓巷的尽头,向右转弯,便是丁古角,两旁的青砖黛瓦建筑,深深烙着岁月的印记。有的人家大门开着,望进去,在庭院深处,偶见几个孩童在追逐嬉戏,抑或是一位梳着长长辫子的女孩在海棠树下凝神着什么……
南大街上的长桥商场是三层楼房,木结构,铺的是地板,走在上面有岁月的沧桑感,还有人民西路的人民商店,加上百货大楼是当时南通城最有名的购物场所,后来的店就慢慢多起来了。
城隍庙原址在钟楼东南约百米处,据说以前庙正中是城隍老爷,两侧厢房是阎王殿,全是各种鬼神塑像,“文革”时全毁了。我走进去时,里面一块块划分租给人家卖各种各样的商品。高大建筑保留着原始气质,后来搬迁到濠北路上。
其实南通城很小,方圆六桥之里,即长桥、和平桥、友谊桥、北濠桥、文化宫桥和公园桥,只有1.1平方公里,圈起了这一中心区域。曾经,南通城里大大小小的桥梁连接起了河畔的弄堂、街道,以及粉墙之内、黛瓦之下的亭台院落,它们繁荣了经济,也增厚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底蕴。进入新世纪,老城改造步伐加速,一幢幢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条条大路赶走了过去的建筑,老城的面貌变了。过去的长桥百货商店、南通市食品商店、南通商场、人民商场、华联商厦等,这些店都已不在,但问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能回忆起那时候的繁华。随着新的购物场所纷纷诞生,如新华联、大世界、中南等,商业格局也发生了变化。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换,竞争的加剧滚滚而来。
二舅家所处的仓巷也在版图上消失得干干净净。由于二舅母去世,他们的家庭也有了变化,三个子女各立门户,二舅续了弦。一生讲究衣食的他,晚年在养老院度完了余生。
有时在城里逛完,到表兄的单位邮政局坐一坐聊一会儿。有时正逢中午,便到马房角吃碗面条或馄饨,再加个点心什么的,填饱肚子,走到钟楼1路公交车起始点等车,回到唐闸我上班的工厂。现在想起马房角那个位置,记忆已开始模糊。那时我不知在那条路上走过多少回,几棵粗壮的法国梧桐树,黄了绿了,迎来送往,一季又一季。
记得那时上映电影《少林寺》,我是白天在长桥下的星星电影院看的,这是20世纪80年代一流的电影,吸引了很多观众。连城外几十里的人也携家带口赶来看了,通往电影院的路上一时熙熙攘攘。如今这样的场景再也不见了。
时光悠悠,老城的韵味已湮没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中,流淌千年的濠河水仍潮起潮落,守护着这片灵秀的土地。有时,我梦见过去漫步城中的身影,梦见那曾见过的一景一物,梦见光阴里发生的一幕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