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天晚上出门散步的时候，被一辆摩托车撞了，右腿骨折，弟弟接他到城里医院动了手术，右腿膝盖处打了锁定钢板，装了人造骨头。手术当天麻醉期过了之后，父亲疼痛难忍、彻夜难眠，我和弟弟都无计可施。母亲是父亲手术第二天中午从老家赶来的，弟弟下楼去接母亲的时候，我刚从家里拎着饭盒来到病房，父亲见了我欢喜地说：“你妈来了。”父亲住院4天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父亲疼痛的时候，母亲握住他的手，他似乎就不那么痛了。病中的父亲特别虚弱，一条腿不能动弹，半边身子输液输到麻木，连生活都无法自理，脸上胡子拉碴，这让爱干净的他非常痛苦。母亲给他洗脸、洗脚、擦身，给他涂剃须膏刮胡子，给他一勺一勺地喂饭、喂水，父亲一点点恢复了元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脸色也红润起来。

父亲一向是个要强的人，自己能做的事从来不麻烦别人。手术前，他一个人拖着一条伤腿去卫生间洗漱、方便，但手术后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这让他非常不习惯。尤其是大小便，他能忍就忍，很少叫我和弟弟帮忙。母亲在他跟前就不一样，他只要一个眼神，母亲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父亲的伤腿需要换药，大夫一挨近父亲的伤口，父亲就喊疼。母亲赶紧把他的脸别过来，像抱住婴儿一样抱住他的头，即便这样，父亲还是疼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久卧病床的人容易便秘，父亲行动不便、大便不通，浑身不舒服，母亲就用手蘸着芝麻油一点点地抠。父亲每次会出一身汗，母亲也累得汗流浃背。

日日夜夜困在病床上，父亲一会儿说腰疼，一会儿说脚肿，一会儿要躺下，一会儿要坐起来……母亲一会儿给他按摩腰部，一会儿给他按摩双脚，一会儿把病床摇上去，一会儿把病床摇下来……父亲白天折腾，夜里也不消停，他在病床上一有风吹草动，睡在折叠椅上的母亲就起来看他需要什么。

母亲毕竟也是60多岁的人了，陪床的折叠椅既窄又硬，弟弟睡了两宿，就嚷嚷着腰疼，何况母亲呢！

父亲平时不爱吃水果、不爱喝水，医生嘱咐手术后必须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避免发烧、便秘、上火。母亲连哄带骂，像照顾幼儿一样尽量让父亲多吃一点多喝一点。母亲坐在父亲的床前，两人聊着天拉着呱，讲到开心处，父亲会咧嘴笑。

我们再孝顺，都不及母亲。在父亲住院的一个多月里，我每每见母亲自然体贴地照顾父亲吃喝拉撒，每每见父亲疼痛时母亲与他十指相扣，总是背转身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