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

春节前，帮母亲收拾整理房间，忽然发现一本发了黄的书，看上去还胀鼓鼓的，里边似乎夹了好多东西，我打开一看，竟然都是母亲保存了50多年的布鞋样（做鞋的图样），母亲就是凭这些鞋样，不知为多少人做了多少布鞋，这本鞋样册正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带大的见证。

样册里，既有鞋底样，也有鞋帮样；既有小孩子的，也有大人的；既有单鞋的鞋帮样，也有保暖的鞋帮样，其中有一打鞋样是我从小到参加工作期间的鞋样集锦。据母亲回忆，我小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换一张鞋样，直到参加工作脚不再长大，我数了一下，共有19张，这还不包括刚刚出生时，用的是姐姐出生时的鞋样。

母亲做布鞋分三步。第一步就是做鞋底，先整理平时收集到的破旧衣服，从上面剪下相对好点的几层旧布料“糊衬子”，用糨糊将旧布料一层一层粘在一块小木板上（一般三到四层），经太阳晒干后，成为所谓的衬子；然后再按照事先确定的鞋样，剪成鞋底（一般由四层衬子组成），接着用好的白胚布进行全方位包装；最后就是纳鞋底了，用一根大一点的针，将鞋底线密密麻麻地进行正反面缝制并收紧，确保耐穿。有时因为鞋底太厚，尤其是保暖鞋鞋底更厚，母亲就用一种尖尖的锥先穿一个眼，然后再用针将线穿过。但这样太慢，为了加快速度，母亲有时就用一种戴在中指或者食指上的针箍来辅助纳鞋底，效果也不错，只是用久了手指会很疼，但母亲即使做了好多鞋子，也未见她喊过一声疼。第二步就是做鞋帮了，用衬子根据鞋帮样进行剪裁，然后再在最上面加上一层好看的布料做鞋面，如果是保暖鞋，鞋帮下面还要夹些棉花和一层绒布。最后一步就是把鞋帮与鞋底用鞋底线缝制起来，一双新鞋就这样诞生了（如果做保暖鞋，还要在鞋底上放些棉花，再加上一层绒布，这样缝制起来难度更大）。

母亲做的布鞋，不仅舒适美观，而且还轻巧耐穿，那是因为母亲纳的布鞋鞋底用料考究、针眼密，所以非常牢固。小时候，尽管家里穷，买不起皮鞋、球鞋，但是，母亲每年都要给我们做好多布鞋，尤其是过年，我们姐弟三人都会穿上新布鞋走亲戚，心中倍感高兴。上学时，我还经常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参加学校和公社的田径运动会，并多次获得了好成绩。记得刚刚参加工作时，我带了一双母亲做的保暖鞋到宿舍，几个同事看到后，放着皮鞋、球鞋不穿，抢着穿我的保暖鞋，鞋子难得有“休息”时间。当时由于母亲怕我过早穿坏，让修鞋匠在鞋底钉上一层机器上淘汰下来的废皮带，因此，大家竟然一起穿了四年也没坏，后来退出集体宿舍时，这双保暖鞋被一位同事要去继续穿了。

母亲做的布鞋，在近边几个队里很有名，当地许多未出嫁且有了对象的女孩为了送给对象一双满意的布鞋，同时在未来婆婆面前显示一下针线活能力，都要上门向母亲讨教取经，母亲会毫不保留地把技艺传授给她们。有时，没有现成的鞋样，母亲就像记者采访一样，了解男孩脚的大小、胖瘦，然后从自己的鞋样册里挑出差不多大小的鞋样，经过再三斟酌、修改，直到自己满意、女孩认可为止。每当女孩做的鞋子得到男朋友和未来婆婆认可后，都要专门感谢母亲。母亲做的布鞋在我家亲戚中也是久负盛名，前年到上海去看望生病的堂叔，几个叔叔、姑姑都还记得小时候穿过母亲做的布鞋，说当时上海许多同学羡慕有这么好的布鞋穿呢。

由于平时母亲白天要到地里干农活，所以做布鞋一般都是利用雨天或者晚上时间。小时候，村里也没有什么文化活动，每到晚上，尤其是冬天，全家都早早上床了，而母亲就坐在床上，开始纳鞋底，我在边上看着母亲一丝不苟地纳着，听着鞋底线在鞋底中抽动的美妙声音，以及她嘴里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调，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有时一觉醒来，看到母亲还在一针一针地忙着，有时还要把针头在头上摩擦一下，我看后总要心酸地催母亲早点睡，此时，母亲往往会轻轻地把我边上的被子压一压，要我安心睡觉，自己继续……

母亲还未雨绸缪，纳了好多鞋底备用，说以后年纪大了、看不见了，也好让我们继续穿上舒适的布鞋。再后来，由于各式皮鞋、球鞋、布鞋都可以随时买到，母亲年纪也大了，因而纳的好多鞋底就一直压在她的箱子底里。有一次，我除了看到一双给我做好的成品布鞋以外，还看到有些发黄的鞋底，一数竟然有近20双，虽然不再做布鞋了，可母亲就是舍不得扔掉。

而对于那本鞋样册，我开玩笑说扔掉吧，反正以后也用不着了，市场上到处有现成的布鞋买。已经90岁的母亲听后，立即从我手中抢过去，如同至宝，不舍得放手。

其实，在我心里，即使现在市场有再好的布鞋卖，哪有母亲做的布鞋穿得舒服？再多款式的布鞋，又怎能与母亲做的布鞋相媲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