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5版:夜明珠

春来野蔬香

□陈健全

俚语有“家花没有野花香”之说。倘若借用于菜蔬,便成了“家蔬没有野蔬香”。阳春三月,当一地荠菜白花满头时,香椿、枸杞、马兰头恰好也出头了,可谓应时当令的“三巨头”。

春来椿树沐雨而茁,经风发芽,嫩蕊甫张。红彤彤的椿芽,吾乡称之“椿头”,张着娇羞欲开的小嘴,蕴含春心、不染纤尘、惹人怜爱。在水一方,采摘那一簇簇椿头,只取一拃许,想来,颇有点“采采卷耳,不盈顷筐”的兴味。不在乎多少,乐在其中的,倒是椿头在手,不止手有余香,连周遭空气都染得清香横溢。

鲜嫩的椿头,无论是单独凉拌,还是拌豆腐,芳香而味隽。汪曾祺先生在散文《豆腐》中写道:“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头,芽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以南豆腐为佳),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好个三春不忘的香椿拌豆腐呀!想想都让人垂涎欲滴。

不过,我觉得,椿头还是炒鸡蛋为妙。前不久返乡,妈妈一如从前,以椿头炒草鸡蛋,色香味形俱全,一上桌瞬间光盘。这,不正应了宋人苏轼所赞“椿木实而叶香可啖”?怪不得,出生吾乡的李渔推崇备至“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春风里,一边美美啖食家乡的椿头,一边不禁想起旅美作家苏炜在《香椿》一文中的感慨:“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比香椿更带乡土气息而显得弥足珍贵的了。”是啊,说到游子软软的心坎里去了!想来,我咀嚼的岂止是椿头?

枸杞,亦多生河岸,一丛丛披纷的枝条逢春婀娜多姿、青翠欲滴。枸杞头,是其抽生之嫩叶,椭圆的叶子,两头长着小尖尖。枝茎上有短刺,虽冒着被刺扎手的风险,却挡不住尝鲜的渴望。小时候,别处不谈,离家不远的玉带河边春苗恣肥,遍地有之,随妈妈摘过。所以,我也“实践出真知”。掐枸杞头是有技巧的,大拇指指甲与食指夹住叶尖,轻轻一扭即可,不大一会儿,便盈一篮。

到家,枸杞头清炒、凉拌皆好。大抵因其有丝苦涩,妈妈做得最多的是爆炒枸杞头,除了油盐,加一匙糖、滴点儿醋,有奇香,让人胃口大开。那时,还没读到陆龟蒙的《杞菊赋》、苏东坡的《后杞菊赋》,也没读过刘禹锡的“枝繁本是仙人杖,根老新成瑞犬形。上品功能甘露味,还知一勺可延龄。”更顾不上听妈妈老生常谈它平肝明目的养生功效,我很简单,就喜欢那特有的甜酸苦涩味,口内生津。不由自主,一筷又一筷,一口口浓郁的春天气息。知子也莫如母,春日返乡后回通,妈妈少不了让我带上一马夹袋择好的枸杞头。

马兰头,贴地丛生,一身新绿,在绵绵春雨中滚珠流翠,洋溢着春天的烂漫喜悦。正如诗云:“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二月春雨足,碧叶绿紫茎。”它,因貌似小菊,也叫紫菊、阶前菊、路边菊、马兰菊、蟛蜞菊。有天,偶翻王磐的《野菜谱》,长了知识,方知古时其名“马拦头”。田头丛生的马兰头见雨疯长,拦马前行。民谣有:“马拦头,拦路生,我为之拔之容马行……”而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其叶似兰而大,民间称物之大者为“马”,故称“马兰头”。

同时,《本草纲目》还有这么一段话:“泽卑湿处甚多。二月生苗,赤茎白根,长叶有刻齿,状似泽兰,但不香尔。南人多采汋晒干,为蔬及馒馅。”于此看来,暂且放下浮名,采撷入馔却是真功。言及采马兰头,陆游老先生早有诗云:“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试如今,不见儿童采,倒是有回于城南郊野,遇见几位大妈用小锹在挑马兰头。其实,无须小锹,手掐便行,摘其最嫩的顶芽,一股野香随手弥散。

至于吃食,袁枚这个美食家在《随园食单》中建议:“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笋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盖因马兰头味辛、性凉,凉拌最宜。不过,我家不曾合笋拌过,多为凉拌香干。烧锅滚水,马兰头先汆水,去其涩味,再过冷水,沥干,细细剁之,加点香干,绿莹莹的,赏心悦目,吃口甘爽。春又至,叫我如何不想她?

从小到大,这些春天里的野菜,不知解我多少衷肠。感念之余,忘不了的是那乡野自然芬芳的气息,让我沉浸其中、回味良久。

2022-03-22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92796.html 1 3 春来野蔬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