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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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种辨伪,一种是针对载体的真伪(最典型的是书画鉴定),一种是针对内容的真伪(最著名的应数《古史辨》)。比如,一本书本身(作者及写作年代)的真伪,就属于载体的真伪,一本书所述事实的真伪,就属于内容的真伪。
从商业立场,载体辨伪是至关重要的,因为这决定了载体作为文化产品的独一性或稀有性;但从学术立场,则内容辨伪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决定了内容作为历史记录的可靠性。简单说,载体的真实与否,其意义更在于文物性,而内容的真实与否,其意义更在于历史性。
相对来说,载体辨伪的难度更大,更不易产生定论,但其学术意义却是有限的。经常有这样的情形:载体虽伪而内容不伪(比如书画的摹品或赝品),作为史料,其传达的历史信息未必减少,或者载体虽伪而内容精彩,作为艺术,其审美价值未必降低。这样的话,真迹与否,果真有那么大的意义吗?
我不是要否定真迹的价值,我只想强调,不必过于迷信真迹的价值,不必陷于绝对的真迹崇拜。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只有一件真品,而且似已不存于世了,可如今那么多的《清明上河图》,不也是无价之宝吗?王羲之《兰亭序》,根本早就不存在真迹了,但即便是“下真迹一等”的摹本、摹本的摹本,甚至摹本的拓本、拓本的翻拓本,也是价值连城的呢——作为前机械复制时代的复制技术,作为“中国特色”的艺术品,拓本最有力地破除了真迹价值的绝对性。(拓本异于近代复制技术之处,要点不在于手工技术,更在于它是一种有限复制,而非机械式的无限复制。拓本虽只是对石刻的复制——石刻已非真迹,也只是对真迹的复制,而拓本实际上是对真迹的复制之再复制,但它亦有类似于艺术品的稀缺性,尤其当石刻原迹不复存在的情形下,其文化价值更是与原迹无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