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凤宝
张冠生《书生去》(深圳报业集团2016年12月版)一书里,有一篇文章《历史真是妙》,录有杨绛致费孝通的一封信。信写于1998年11月2日——这一天,恰是费孝通88周岁生日。该信不见于201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9卷本《杨绛全集》(全集收杨绛信札3通)。其信如下:
孝通学长:
题签我试写了好多遍,越写越笨拙,送上交卷——两张毛笔、一硬笔。
罗俞君说“我心疼杨先生”,实在是很体贴的话。我说:“如果费老知道我当前(一九九五年至今)的处境(指令人厌恶、恼怒的种种困扰),他会改变主意。”我敢肯定,你还是不知道,你只知道大略的大略,以为不理就完。我都不愿想,也懒得诉说。对于你要做的事,我一概没有反对。可是罗俞君的劝阻是有道理的,你不明白。(她曾有亲身体会。)假如你能相信我的判断,我认为用你自己写的题签为明智(不是讲究字体优劣)。如你执意要我题签,请任择一张,于十一月七日前挂号寄罗。
匆匆不尽 祝你生日快乐!
杨绛
十一月二日晨
这封信,连带题签,可视为87岁的杨绛给88岁费孝通的生日礼物。信里所说的“题签”是怎么回事呢?
起因是,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杨绛散文》《钱锺书散文》后,又拟出版《费孝通散文》。费孝通知道自己的书,将和杨、钱二位的书并列,很高兴。这三本书的责编都是罗俞君,所以《费孝通散文》篇目初步选定后,费孝通就委托罗俞君,请杨绛为自己的这本书题写书名。
费孝通之所以想让杨绛题写书名,乃费氏多年“情结”或“情怀”所致。
据《费孝通晚年谈话录》(三联书店2019年5月版),1997年10月底,费孝通对沈昌文、罗俞君等说:“杨绛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现在要把我的散文和钱锺书、杨绛的放在一起,这个很妙的。历史真是妙。”费孝通所谓“妙”,其实就是一种“缘分”,一种虽不能携手但终究还是建立了某种联系,或是回应了昔日某种情谊的缘分。在费孝通看来,浙江文艺出版社的罗俞君不啻为无意中成全了这个“缘分”的天使。
在《费孝通散文》的序言《圈外人语》里,费孝通借他人之口说出了这个“缘”:“最近我因病住院,她来看望我。在旁的一位医生听说我们过去的这段同学关系,惊叹说‘有缘,有缘’。”这种“缘分”或者联系,费孝通已经写出来了;但他还想让张冠生在《费孝通散文》后记中再“发挥一下”。张冠生后来也写了,但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后记”,费孝通显然若有憾焉。
张冠生的《书生去》,对费孝通1997年10月底的相关谈话,记录得更为详细:“杨绛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后来嫁给了钱锺书。这段历史人家不知道。阿古什(R. David Arkush)透露了,他在写我的传记中说出来了这个事情。这是真事,我们不要去宣布了。现在要把我的散文和钱锺书、杨绛的放在一起,这个很妙的。历史真是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