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明

秋风起，芦花飞，我的思绪便情不自禁回到如皋老家那“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的风景之中。

记得儿时老家村中的河、港、沟、塘纵横交错，其中芦苇丛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情画意溢满了水边。那一湾湾茂密摇曳的芦苇，就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妙笔，随着季节的变化将庄稼人呵护的田园装点得更加优美恬静、美不胜收。

春天来了，经受了严冬的寒风吹打、雨雪冰冻，芦苇根茎就会一个劲地从地下、从水中往上蹿，绽出嫩绿色的芽、露出尖尖的叶。它们急切地穿透枯枝败叶，好像在焦急地争春夺绿，几日不见，便会齐刷刷地蹿得老高，亭亭玉立，倩影婆娑，犹如服饰清新雅致的村女，舞动美丽的身影，令人悠悠然沉醉。待到芦叶再长大些，我和小伙伴们就迫不及待扯下编织小风车、制作小帆船、卷成芦叶哨。有的拿着风车飞奔，在风叶“呼啦啦”飞转中你追我赶；有的将小帆船放入水面，让它随风漂流，人在岸上一个劲地喝彩；有的嘴含芦哨边跑边吹，哨声此起彼伏，似一首首田园牧歌。

待到夏日，芦苇铺满了河边湿地、荒滩浅水，密密匝匝、浩浩荡荡，形成了一道道茂密荫浓的青纱帐。此时，鸟在芦上出没，鱼在苇下戏水，其乐融融、生机勃勃。我们常常挎着割草篮子，钻进港湾处较大的芦滩内，垫上一层芦叶，一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或一边享受清凉的惬意，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或一边聆听飞鸟、鸣蝉、蟋蟀、青蛙、织布娘等演奏出的交响乐，一边仰望蓝天中变幻无穷的白云。有时，嘴巴干了，我们就挖些芦根，洗洗干净吃起来，清甜多汁，爽口得很；有时，我们还会在芦滩中寻觅鸟窝，捉小鸟、掏鸟蛋，在江潮退落后的积水塘内摸鱼捉蟹，为的是“讨好”父母，减轻因贪玩完不成割草任务而受到的惩罚。

深秋时节，冷飕飕的西北风一刮，芦花便次第开放，一穗穗、一簇簇、一片片，如波浪翻滚、奔腾不息。面对此情此景，我最喜欢伫立在芦苇滩边，耳闻一阵阵“哗啦啦”风吹芦苇的音乐，目睹一群群飞鸟在芦苇丛上空自由自在地翱翔，欣赏接天连地的芦苇披着满头银发，随风摇曳、翩翩起舞，优美的身躯好似排练有序的舞蹈演员，舞姿总是那么绰约、柔韧而妩媚，风停舞止，它们的身姿更显娉娉婷婷、纤巧动人。这一瞬，不能不让人感受到一种真真切切的返璞归真之美。

冬天，尽管树枝上没有了一片叶、田野褪去了所有的绿，让人感到萧瑟与凄凉，然而芦秆依然傲立，放飞着芦花，给冰封的农村大地增添了又一种风韵。它们纷纷扬扬，如漫天的小雪、如迷人的小伞。

芦苇收割时，别样情景入画来。出于好奇，儿时的我曾跟着二伯去离家不远的江边收割芦苇。站在滩头，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下展现着一望无际的芦苇，庄稼人穿梭其中，有的挥舞镰刀、有的捆扎芦苇、有的装车搬运，偶有几只鸟儿突然从芦苇丛中飞起，扑向蓝天……

芦苇风干后，能工巧匠们就开始忙乎起芦苇制作用品来。听他们说，芦苇浑身都是宝，茎可造纸、根可入药、絮可填枕、穗可扎帚等，我没有一一眼见。不过，儿时我们家盖房的席、盛粮的囤、打扫的帚、脚上穿的茅窝等，原料都是芦苇。三年困难时期，乡里资助我们家20多捆芦苇，让我们编织成芦席出售，帮助我们渡过难关。此事全家人至今难以忘怀，回想起来心里总是暖暖的。

如今，随着美丽乡村建设，家乡的废沟呆塘早已变成了良田，点缀在河边的芦苇在蓝天、白云、绿水、小桥的映衬下，美丽如旧。芦花放飞时，依然牵扯起工作生活在外的我浓烈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