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

听说“红旗渠”就是英雄太行山中的一个故事。尚未出发，先生敬仰。七月里，满目苍翠、绿意盎然，我们来到河南林县红旗渠。参观是从纪念馆开始的，展厅里的一张张图片、一段段景象、一件件实物、一行行文字为我们再现当年感人场景。

眼前一个模型：破茅屋前，老汉跪着，高举双手，泪眼朝天，像是天问，然而苍天无言。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大年三十，新过门的儿媳由于不小心打翻了两桶来之不易的水，羞愧难当，竟一根绳子上吊自尽。“水缺贵如油，十年九不收，豪门逼租债，穷人日夜愁。”一曲旧民谣勾勒出林县历史上干旱的悲惨图景。这是写给天地的状告，还是洒泪泣血的心灵表达？

一张旧照片，是20世纪红旗渠开工第一天的场景，红旗下，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县委书记杨贵，身后是一批饱受旱魔苦难的林县人，就此踏上十年修渠艰辛路。

那年代恰逢国内困难时期，在食不果腹的情况下，凭着原始工具，住石岩、吞野菜，修渠过程堪比“愚公移山”。望着杨贵这位有梦想、敢担当的带头人，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在展馆众多情感交织的故事里，我记住一个名字，他叫张买江。父亲上工地，3个月牺牲，母亲悲痛欲绝：“孩子，你爹没把渠修完，你去替他完成吧！不把水引回来就别回家了。”萤火虽微，愿为其芒。12岁的他成为工地上最小的建设者。没多久，他不但学会点炮，还发明了“买江点炮法”，成为特等劳模。干渠通水，他从村池塘挑了第一担水，村民见到他，没一个不哭的，近五年没见到母亲，进门就喊娘：“我把水带回来了。”母亲泪水夺眶而出，去丈夫坟上哭着念叨：“孩子他爹，你放心吧，漳河水流过来了。”

纪念馆“山碑纪念墙”上，排列着修渠牺牲的81位英烈：吴祖太、张运仁、魏秀花……名列首位的吴祖太，作为红旗渠唯一科班技术员，一场塌方让他的水利事业戛然而止，当时他才27岁。他设计的图纸上留下一条清晰的红色渠线；留下“渠首源”“双孔洞”“空心坝”“青年洞”这些水利杰作。照片前，我行了注目礼。

馆外就是红旗渠的“分水岭”。主渠的水流到这里再分送各分渠、支渠……如人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管。红旗渠全长1500公里，被誉为“人工天河”，她一举扭转了林县人世代缺水的状况，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人间奇迹。周总理曾自豪地说：“新中国有两大奇迹，一个是南京长江大桥，一个是红旗渠。”20世纪新中国进入联合国，放映的纪录片就是《红旗渠》。

时值中午，我们来到红旗渠主渠，进门便登山，沿着逼仄的崖壁，恍惚蜿蜒在地球的夹缝中。一个个躬着腰默默攀登，感觉是来朝拜的，朝拜一座凝聚太多历史色彩的精神丰碑。上行百余级，主渠出现在眼前。

“红旗渠”悬挂在太行山腰，如玉带环绕，壮美不已。山依偎着水、水映照着山，静静地和谐，淡淡地孤寂。

徐徐前行，地上不时能看到责任碑界。沿渠的红旗像熊熊的火苗在风中飞舞，仿佛把我们也带到当年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那“艰苦奋斗、团结协作”的红旗渠精神依然在山谷中荡气回肠。

有段崖壁，书有“鹰嘴山”三个大字，举目静观，高约三十丈。朋友望着山顶说：“云雾缭绕，看一眼也头晕目眩。”然而，当年修渠人徒手像壁虎一样爬上去，在山崖上荡千秋，数次才能除掉一块险石。

“虎口崖”位于凌云亭东侧，同样险要，山崖外突10余米，当年在这里作业，被称为“虎口拔牙”。这里也是修渠人的“寝室”。入夜，石缝间、石板上全是人，伴他们入睡的是呼啸的山风和寂冷的月光。

干渠上最长的隧道是“风门岭”，坚石、塌方、积水、硝烟道道难关。党支书魏三然组织施工倒在这里，不久女儿魏秀花也出事牺牲，牺牲时还怀有3个月身孕。距渠首7000米的位置，有座红旗渠上唯一用人名命名的“改云桥”，当年施工时，改云发现一块巨石坠下来，她推开别人，自己却落下终身残疾。走在渠上，我始终被一种无言的精神包裹着，被一个个鲜活的却又成为历史深处的面影感动着。步行两个多小时，过“创业洞”“团结洞”，来到“青年洞”，作为红旗渠标志工程的“青年洞”，位于豫冀晋三省交界处，素有“鸡鸣一声闻三省”之说，因凿洞的是全县300名优秀青年故得名。大山见证了他们的青春之歌。

站在郭沫若手书的“青年洞”三个大字前，望着穿洞而过的清澈浪花，让人感到一部红旗渠的历史不仅是一部喋血饮水的历史，还是人的力量与岩石的艰苦对话，是智慧与激情的交织。林县人一副铁肩、一身志气，将梦想与意志写在这条“人工天河”上，真的太厚重、太伟大，伟大厚重得就像眼前的巍巍太行，拔地擎天，唯有仰望。有句话说得好，“我们有幸，一次次亲吻历史；历史有幸，一次次亲历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