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卢纶名列“大历十才子”之首，多因为他的边塞诗。边塞诗是唐诗花园里的一朵奇葩，中唐前期最辛勤的耕耘者当数卢纶，这与他从军生活的经历有关，诗说到底是生活的高度概括。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这是卢纶著名的《塞下曲》组诗中的第二首。诗的取材很可能出自《史记·李将军列传》：“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李将军把石头视为老虎，一箭射去，箭头竟然射入了石头里。诗人化用这一典故，将一段普通的叙事性文字，提炼加工，生动传神地展示了边关将领临险而镇定自若的形象，显现了将领威猛勇武的不凡气势。

《塞下曲》中的第三首“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同样脍炙人口。诗的上联说敌军趁着漆黑沉寂的夜晚，悄悄逃遁；下联写我军闻讯，骑兵列队欲出，刹那间弓刀上落满大雪。字里行间昭示出的是盛唐边塞诗雄壮的气象和豪放的气概。黄生《唐诗摘抄》如是评说：“言虽雪满弓刀，犹欲轻骑相逐。”诗人只展示准备追击的情形，意会出的却是高昂的士气，至于战斗的结果不言而喻。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没有尾，那尾在云中，若隐若现。这样的艺术构想，更富意趣和魅力。

卢纶的目光不只是关注将军、关注扣人心弦的战斗，他还关注军营里的普通士卒。

“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这首《逢病军人》写的是一个伤病缠身、退伍还乡的士卒。“万里还乡”本该是喜庆之事，可对于一个“病军人”却有着万般的苦楚：长途跋涉，干粮已尽；行住两难，进退无路。处境何其凄惨，家乡又何其遥远。“未到乡”个中更多是悲愤和哀怨。诗的第三句直接摹状人物形象，“蓬鬓”极言形容枯槁，“哀吟”极说身心交瘁。而这样的一个“病军人”的形象，又被诗人置于“古城”的背景之下，也就多了一层意韵：古城固然傲立，是因边关将士的舍生忘死，可面对为此而血洒边关的伤员，古城却是一副冰冷的面孔。秋天的冷气浸透了“病军人”伤口，也浸透了“病军人”的骨头，弃骨他乡将是他最终的命运。

南宋范晞文在《对床夜语》中点评此诗：“凄苦之意，殆无以过。”而“病军人”这等饥、寒、疲、病、伤的凄苦，无疑也是对当时社会的控诉。

《唐才子传》里记载，德宗曾在内殿召见卢纶，赋诗命卢纶当场唱和；卢纶死后，文宗还专门派人收集整理卢纶的诗。

斯人已去，其曲犹在。卢纶心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