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文化周刊

《红楼梦》中话“淡话”

《红楼梦》不仅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还是一部中国方言活字典。书中诸多方言,星罗棋布,层出不穷。部分方言不止出现一回,读者只有慢品细悟,才解其中真味。如拿“淡话”来说,前后出现至少两次。一次在第24回中:

想毕,(凤姐)便把派他监种花木工程的事都隐瞒得一字不提,随口说了两句淡话,便往贾母那里去了……

此处淡话,1982年人文版《红楼梦》有过注解:原作“没要紧的话”。这种解读可与《汉语方言常用词词典》呼应:淡话为北方方言——毫无意义的话、无聊的话。其实淡话此意,古已有之。所谓“不要紧的话”“无聊的话”正是笔者老家——苏中如泰及其兴化、东台、靖江等处方言中的“淡话”:闲话,即如陆游《闲中书适》诗中所言:“客来时淡话,酒后亦高歌”。“淡”意味着不浓不重,因此又轻又闲,于是无关紧要。兴化人常说的“沰(dā)淡话”(《兴化三字俚语寻味》),和如皋人嘴里的“喥(dā)淡话”(《如皋方言词典》),写法有别,不过读音、意义相同:花些空闲时间吹吹谈谈闲话。《红楼梦》第24回的“淡话”其实就是“闲话”,这符合上文本语境,和“随口”等词互相吻合。戚序诸本《红楼梦》中原文就是“闲话”,而非“淡话”。

有趣的是,“淡话”初次现身《红楼梦》是在第20回,兹录如下:

正说着,可巧凤姐……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做什么!

此处“淡话”,早于24回,按照惯例,当在第20回注解“淡话”。查阅诸多人文版,未有注解。究其缘由,可能源于仍用北方或苏中方言中的“不要紧的话”“闲话”来解读此处“淡话”,已不合适。在如泰方言中,除去先前解释的闲话,“闲话”“淡话”还可解读为“是非话”,用来指责他人嚼口舌。如皋人、靖江人常说“搬(póu)淡话”,正是“搬弄是非、嚼口舌”的意思。如皋话还说“淡话儿连天”,就是指责某人说了许多是是非非。东台话中干脆把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人,形象地称为“淡话卵子”(《东台方言词典》)。回到《红楼梦》第20回,贾环和莺儿玩游戏“耍赖”, 宝玉让他自在些,哪快乐去哪里。带着委屈的贾环,回来后又受到赵姨娘数落。赵姨娘认定贾环受到欺负,是宝玉等人的错。所谓“是是非非”,正是“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赵姨娘所说“淡话”:“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贾环)跑了去讨没意思!”此话明说贾环不对,实指宝玉不好,有关宝玉、贾环的是与非、对与错。

耐人寻味的是,闲则生非,如泰方言中“淡话”中“是非”的义项可能是对“闲话”的衍生,这是北方方言中不见的。

2023-05-24 《红楼梦》中话“淡话”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36914.html 1 3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