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

河豚是一种极为刺激的鱼：食用时紧张不安，食后如释重负，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而我，恰巧也有一段不曾忘却、也永远不会忘却的回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第一次吃河豚。那时，父亲在向阳协兴港渔业大队工作。每天潮来潮往之际、渔船进港时，父亲负责上船收税的工作。因此，也结交了许多出海打鱼的朋友，弄得了真正野生的河豚，学会了宰烹河豚的绝技。

记得那一天阳光灿烂，父亲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油纸袋。母亲迎上去，却不知怎的变了脸色。父亲只是乐呵呵地说要烧好吃的鱼给我吃。只见父亲打来一盆清水，把鱼放入盆中开始杀鱼。他先用剪刀剪去鱼眼，再剖开鱼肚，刮干净鱼的内脏，剪掉鱼尾处一根横骨。然后换一盆清水，不停用手在水里挤压、漂洗鱼身，这样的过程反复几次后，便出现了雪白的鱼身。我从没见过如此宰鱼，便蹲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父亲又打来一盆清水，将鱼浸在里面。我忍不住问难道还没好吗，父亲说还得浸上两三个小时，将鱼肉中的血水完全去除。父亲见我更好奇了，便告诉我这不是普通的鱼，而是有毒的河豚，不过毒素主要是在眼睛、血、内脏等部位，鱼肉是没毒的，且特别好吃。听了父亲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不安。

夕阳西下，父亲捞起河豚，开始烹制。或许是太急着品尝，我似乎并没在意父亲烹制的过程，只记得当父亲揭开锅盖的那一瞬间，散发出的香味扑鼻而来。父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尝了一下，便又盖上锅盖，说半小时后才能开吃。我又纳闷了。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终于过去了，一切正常！父亲兴高采烈地盛起河豚端到桌上，我兴奋地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塞——嫩、香、黏，一口还没下肚又夹起了一块，直到碗底朝天。

从此，我便恋上了河豚美味。只是每次吃，母亲总一脸不安，而父亲则一脸笑意。多年后，和他们回忆起第一次吃河豚的情景，母亲忍不住说，其实那一次父亲也担心得要命。他甚至担心他吃了没事，而我会有什么闪失。每每品尝那美味河豚，望着表面坦然的父亲和一脸不安的母亲，儿时的我心中只期待着美味，却不知每一次美味背后，隐藏的都是父亲那最真挚的爱意！

其实，他并不是我的生身父亲，而是我的小叔，我父亲的兄弟！在我七岁那年，病魔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是他——我的小叔，拾起了我苦难的童年，让我继续生活在爱的羽翼下，并陪我一起走过近三十年，走到今天！

现在我早已成家立业，老公也是个爱吃鱼的人，也特爱吃父亲烧的河豚。父亲每弄到河豚，也总是留在那里，专等我们去了烧给我们吃。如今的我，只要吃到河豚，或看到河豚，便会想起第一次吃河豚的情景，心中回味的便也不仅仅是那河豚的美味，更多的是那份厚重的父爱，永恒的父爱！我知道，这份爱，将陪伴我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