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雪

孔子是圣贤。他首先是教育家，然后才是哲学家。他的哲学是为他的教化服务的。教化这个词绝非贬义。教育、开化，开辟鸿蒙、开发心智。是而为人。

《论语》是孔子教化之大成，亦是国学之大成。而《论语》中孔子的教化却有很多是对《诗经》“断章取义”的运用。朱自清先生在经典常读中有《诗经》一章，还原了诗本义。但也为《诗经》后来为何成了“思无邪”，或“诗言志”而进行了追溯。“诗言志”的源头是春秋时王室衰微、政由方伯，国中国之间也有使节外交，对使节外交表达诚意和志向，就“赋诗”。

所谓“赋诗”，就是点伶工唱《诗经》中之“诗”，但《诗经》中太儿女情长的部分要裁舍，只“断章取义”，唱诗中不那么明显是儿女情长的部分。比如《诗经·郑风·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多美啊！邂逅一个美人，正是我心头所爱。可赋诗，你不能全赋，必须“断章取义”，只取“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不断地唱，诚挚表达我与贵国的邂逅相交正符合我的心愿，是为幸事。

到了孔子时，如此矫揉造作的形式从庙堂上消失了，但“断章取义”的美妙传统却被保留。也确实，源于田垅民间的《诗经》其实蕴含最原生态智慧，是最本真的东西，可以通感的。

比如还是这《野有蔓草》，孔子就在一个非常适合的场合，非常适合地“断章取义”，对弟子进行了一场教育。传说孔子巧遇齐程本子。倾盖而语了好长时间，完了吩咐子路说：“由，东帛十匹，以赠先生。”子路咕咕哝哝说：“昔者，由也闻之于夫子，士不中道相见，女无媒而嫁者、君子不行也。”意思是说：“我曾听先生您说过，士人不经中间人介绍就不得相见，女子不经媒人介绍就不得出嫁，这些都是基本社交礼仪，修德君子必须遵守。你怎么现在不仅跟这个偶遇的人说了那么多话，还送人东西？”

孔子就搬出《野有蔓草》说：“夫诗不云乎！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且夫齐程本子，天下之贤士也，吾于是不赠，终身不之见也。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人在原则问题上不能逾界，但在无关紧要的小节问题上可作变通。齐程本子是天下贤士，以后恐怕我终身遇不到了，当然要好好跟他说话，送他东西啊。

诸如此类孔子“断章取义”运用《诗经》教化弟子的例子还有很多。

比如《卫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本来是说美人天生丽质，孔子却巧妙地引申为“绘事后素”，画画要先底子白，再引申为懂礼、明理要先有仁心，也就是说以“仁”作为白底子，才能成为君子。不仁的人会麻木，是为麻木不仁；不仁的人会残暴，是为残暴不仁；不仁的人会吝啬，是为为富不仁。

孔子用“断章取义”的诠释方式高度概括了《诗经》，也产生了教化式《论语》，更形成后世儒生跟随他脚步的习性作风，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断章取义”升级为断句取义了。谁能说清楚，“断章取义”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