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苦盦

陶亢德晚年所撰《陶庵回想录》，因为手头参考资料极为有限，所以写了许多自认为记忆得真切的人与事，不真切的一般未尝形之于笔，即便有的，也会加以说明。如他记载向周作人打听“弟兄不和”事件时说，“我虽然听清楚，但怕记忆不实，只好从略了”。其实，那些自认为是“记得”的人与事，却又未必是真切的，毕竟“多凭自己的记忆力下笔，错讹在所难免”，对此，编者宋希於查核了大量相关史料，逐一指出，“以使全书尽善尽美”，居功厥伟。

而在追忆黎烈文时，陶亢德说，“记得有一次鲁迅先生给他一信，不知怎的他给我看了，记得其中……说到邵洵美时，称之为‘盛家赘婿’”。所谓“盛家”，指盛宣怀，有太子少保衔，世称为盛宫保。邵洵美既是盛宣怀外孙，也是其孙婿。据编者注，鲁迅此信“可能是写于1933年9月20日的一通”，信上面说，“《中央日报》上颇有为该女婿臂助者”。虽然信内所谈与邵洵美相关，但无“盛家赘婿”字眼。

窃谓此处或是陶亢德的记忆混乱，因据现有资料来看，该语正好出自鲁迅给陶亢德本人的信。鲁迅在信中说，“《论语》虽先生所编，但究属盛家赘婿商品”，时为1934年5月18日。所谈的是，陶亢德将鲁迅前两日来信的内容剪裁后以《〈玄武湖怪人〉按语》为题，改在《论语》发表。此刊“印刷股东”即邵洵美，鲁迅视之为敌，“故殊不愿与之太有瓜葛也”。

此外，鲁迅还称邵洵美为“盛宫保家婿”“盛宫保的孙婿”“富家赘婿”，或直接称之为“女婿”，不一而足。鲁迅说过，“批评一个人，得到结论，加以简括的名称，虽只寥寥数字……必须贴切，这才和被批判者不相离，这才会跟了他跑到天涯海角”，但那些名称跟着邵洵美，何止如是，却贯穿了他的生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