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如

近年来，每当我经过故乡土地时，每当我看到媒体报道失散了很久的婴幼儿与亲人重逢悲喜交加的场面时，往往会想起一个人。

记得国家遭受三年自然大灾害（如2022年7月21日《南通日报》“城市记忆”版一文中所述）的20世纪50年代末与60年代初，南通市郊区深受影响，村民们在贫困中艰难度日。我亲眼看到，有小孩分散在刚收割完卷心菜的田里挖菜根吃；有老人弯着腰在刚收割完的白菜田里捡被弃的枯黄菜叶。在如此这般的生活中，有的小孩多的家庭为放小孩一条生路，就发生了送养婴幼儿的事情。

1963年深秋一天，忽闻有山东人要来收养一男一女两个婴儿。我爷爷二堂兄的孙子夫妇与我的父母都决定送养婴儿，我家要送刚出生的我的小妹，另一家则要送刚出生40余天的男婴。13岁的我哭着强烈反对，父母被触动，收回了送养小妹的决定。

第二天，男婴在合法的送养手续办妥的情况下，由山东人从陈旧的房屋中带出，就此离开了家乡。这一离开，就再没回来！

时过境迁，当那个村庄、田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由南通市工农公社厂北大队第一生产队逐步成为南通市崇川区文峰饭店、文峰新村、易家桥新村的驻地后的一天，我听说多年前，已长大成人的那个男婴向这里发过寻找亲人与出生地的电报，无人回应后，也就了无讯息了。

陈年旧事浮现眼前，这个与我流淌着共同祖先血缘鲜血的堂侄儿，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仅仅只发过一次电报就不再寻找？我一定要帮助他实现多年前寻找亲人与出生地的愿望。于是，我开始行动。

我来到文峰新村，走访了久违的几个昔日的村民也是我的亲戚，深情讲述我们曾经的村庄、田野，我们共渡难关的那个年代的过往，以及那个男婴……我清楚感受到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们倾听着、应和着、唏嘘着。小丫头说，听说男婴被送养的主要原因是他爷爷的成分是“富农”，怕影响男婴以后的前途。令人欣慰的是，一段时期后，那种歧视现象彻底不存在了。男婴父亲光荣地被任命为生产队队长，他扬眉吐气地焕发出极大的工作热情，带领社员年年夺得各种农作物丰收，一直干到这里变为城市为止。虽他已去世几年了，但我们永远怀念他。小丫头又说，听说男婴的养父是托其表兄来带婴儿的，男婴的母亲说，她想念小儿子，盼望能找回来。男婴的叔叔小吾侯激动地请其儿子取出珍藏的男婴被送养的地址“兖州”两个字的纸条。现任文峰新村业主委员会主任炳侯郑重地表示，他与文峰新村的居民期待着男婴回家！

初访的过程，让我欢欣鼓舞，却又觉得意犹未尽，我还要沿着男婴离开时的那条道路再走一遍。于是，第二天清晨我又出发。

来到文峰新村的路口，只见拎着装有鱼肉蔬菜等等食材塑料袋的居民在陆续返回，不禁想起曾经的这里，有小孩在挖卷心菜根吃，有老人在捡被弃之的枯黄的白菜叶的情景。如此巨大变化，让我感慨万千！

然后我向西走去，一进入文峰饭店的驻地就如同进入了一处世外桃源，花香气息扑面而来，清晨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洒向大地，三五成群的人们神闲气定地在打太极拳，有孩童在水塘边喂金鱼，一位男士全神贯注地在吹萨克斯，悠扬的音乐缓缓流淌在茂密的树林中，流淌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

生活这样美好，而你，那个一去不返的男婴，在哪里？回来吧，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们、昔日的村民们、文峰新村的居民们都在呼唤你！回来吧，回来用你离开时还未能踩地的双脚，尽情踩遍故乡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