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淳翔

去年12月初，我接待了一位上年纪的女读者，她来查作家钟子芒10岁时刊在《小朋友》上的“处女”诗作《“小朋友”十岁，我也十岁》。诗后来查到的，内容差相仿佛，标题起得拗口，叫作《结同年友》。出于好奇问为何要查，这才知道她是钟先生长女杨慧。

记得几年前当我编辑董鼎山晚年文集之时，多次在董先生文章里见到钟子芒的名字，他本名杨复冬，是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哪知多年后能与他后代结识，也算机缘巧合。等关系逐渐熟络，杨女士带给我其父生前的稿件资料，其中包括三册1975年记至1978年去世前夕的日记本，说让我闲时翻翻。我则“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将其录到电脑里，就此窥见一位知识分子在那段非常时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其中还提及作品的构思过程，挺有启发。

由于日记尚未录全，这里不妨先卖个关子，略微回溯杨先生早期的笔耕事业。不求全面掌握，至少作一管窥，看看他当年语言与思想的锋利程度。

1943年3月8日起，杨先生以“焉用牛”笔名在《东方日报》第4版主持“艺文坛”副刊，如在《木刻与文章》里，指出“写文章也得像木刻一样，一刀一画，不但要非常精细，同时要非常有力地执行，那么，才成一篇好文章、好的作品”。《交游》文中，他讽刺道：“一个文人窗下十年，那还不如每天挟了半页诗篇，坐在咖啡馆，每天吃一客三明治为宜，交游交游。”又如《儿童文学》，对于前辈颇有微词：“儿童文学是文学中的冷门货，新的儿童文学家写了文章，只好塞塞字纸篓，因为市场上没有一本儿童读物可以发表，而同时也会为老板所拒绝。拒绝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生意眼，一些老的作家，如吕伯攸先生之流，则也放弃了这儿童文学，写些无聊的文章了。”甚至如《忆旧》，令人警醒：“现在文稿上有一个风气，便是不少自觉是‘文坛前辈’的人，都写起忆旧之类的文章，或是自己从前的历史，或是与某名文人交游的经过，既可卖老，尚可捞稿费，何乐不为！”打击面不可谓不广了。

1945年11月，杨氏将几年来作的九十来篇文章收入杂文集《芒刺》，正文起首引述鲁迅《两地书》里对于青年的失望语，可见他自居为鲁迅精神的继承者，令人感佩。正如陈青生在《年轮：四十年代后半期的上海文学》里的评述，杨复冬的“杂文以评议社会政治问题为主，又广涉现实生活的种种现象，捕捉和反映社会热点问题特别迅速，往往一事一议，篇幅短小，语言晓畅，观点鲜明，讽刺犀利，有些作品还有一定的故事情节和形象描绘”。所言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