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8版:夜明珠

顾郎

◎黄山

辞旧迎新的互致贺词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顾剑同学来,他发我的最后一则微信便是2023年元旦的“新年好”,并附一幅呆萌的大白兔像。谁知2023年1月3日中午,我便接到启荣兄的电话,告知顾剑刚驾鹤西去,震惊之余不禁扼腕叹息:他以羸弱之躯挺过了新年,可是仍被来势汹汹的疫情一掌击倒,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

初识顾剑还是在1980年共读于南通工人业余大学中文班。作为“文革”后恢复办学的首批学生,大多来自基层企事业单位,顾剑则是唐闸一家生产自行车链罩的社办厂工人,时年18岁,是班上最年轻的学子,与最年长的同学相差20岁,整整一代人呐。

某日在文化宫电影院二楼上写作课,我恰好与他同座。课间,他将一篇作文示予我,写啥记不得了,只记得文中出现的一句话让我哑然失笑:“我将汽车挡位加了又加,一加再加。”我问他:“你知道汽车有几挡?”他腼腆一笑:“不知道。”见他直爽,我便告诉他汽车挡位分布位置及加挡时机。听我介绍后,他佩服地问我是干什么工作的,当知悉我是具有5年驾龄的老司机后,他自责地嘟哝:“班门弄斧,班门弄斧。”赶紧将这外行话当着我的面删改了。

称顾剑为“顾郎”,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小而生怜爱之情,而是逝者为大,写作此文时才采用的尊称。知根知底的同学都知道我等平日称他为“顾狼”,亲切之中透着恐惧,盖因他打牌“稳、准、狠”而著称。那年头,我们时常聚在一起切磋牌艺,先是技术含量低的“跑得快”,后是变幻莫测的“斗地主”。某年炎夏,顾剑约至灰堆坝一座无人居住的二层楼工房里打牌,那儿既不隔热又无风扇,我们汗流浃背,索性脱去衣服,只穿一条裤衩博弈。顾剑年纪轻、脑瓜灵,善于察言观色,总揽全局,往往“赢多输少”。冬和兄终于自认患上了“恐顾症”,发出毒誓:不到万不得已,不再与“顾狼”揪。我也有同感,逐渐减少了与他的交往。前年夏天某日,沈刚兄自郑州返乡,相约至宣武兄设在新区的文化咨询公司,那是我们几个学友与他的最后一次打牌。那天,顾剑情绪很好,晚餐时还点了一盆牛蛙,没吃多少他打包带走了。这也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聚,此后,顾剑则奔波于京沪求医,直至不治。

1993年,顾剑约我商谈工作调动一事,即从郊区政府广播站调至南通日报社搞经营。他问我为何离开报社记者岗位去海关,报社咋样?我讲报社锻炼人,海关待遇好,各有千秋,况且我俩没有可比性。郊区广播站平台太小,报社要你去,是看上了你的企业人脉和经营才能,机关越大越好,没啥好犹豫的。结果,他到报社后创收搞得风生水起,后期从事发行亦可圈可点,荣获“全国报业先进个人”和“杰出经营者”称号。后来,他告诉我将参与报社新大楼的筹建,我不懂基建,但懂得廉政,好多项目大楼建起来,人却倒下去了。我告诫他千万千万要把握好权钱关系,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楼奠基后,他就离开了基建办,我也就更放心了。

此后,顾剑援疆至伊犁日报社,负责报业经营业务,成绩斐然。我亦常居苏州,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仅在各自假期重合时吃过几次饭、打过几次牌,况且我“恐顾症”未愈,都是他做东约请,其间,我还婉拒了几回。前年夏天,冬和兄、启荣兄与我在段家坝小聚,聊起拟在2024年出一本中文班同学毕业40周年散文集,还曾打电话约顾剑前来共商此事,但他因故未能前来。其实,他此时已离职回通,着手治疗黑色素瘤的术后转移。启荣兄闻讯后,立即联系我们提前编辑出书,并将顾剑文章置于首位,争取让他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文集出版。

治疗期间,顾剑得空先后写作了十余篇回忆至爱亲朋的叙事抒情散文,并从微信中发我征求修改意见。尽管他难得捉笔作文,可功底还在,除少数错别字以外不必“动手术”,最后一篇是《求医难》,原题是《酸甜苦辣求医记》,我认为求医苦,哪来甜?遂建议改为现题。这最后一篇文章未能收入班级《一路同行》的文集,因那时书已付梓,成为遗憾,但他所有的散文均及时被《江海晚报》副刊在显著位置采用,顾剑很是欣慰,夸奖编辑“给力的”。《一路同行》成书后,终于在他逝世前20天送到病床前。我想,他还没读完就走了,于是给料理丧事的陆军打去电话,嘱其在顾剑手边置上一本,好让他到天国继续捧读。

2023年1月3日,顾郎的人生止于这一天,终年六十有一,天妒英才,令人心痛不已。想想与顾郎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应该为他写几句念想的话,以速写的手法,讲述与故人的一段历史,寄深情以低唱,写复杂于浅薄。

我们每个人生命中会遇到很多人,亲疏各异,相濡以沫或擦肩而过,这都是缘分。有缘而发,于是,我在顾郎周年之际,写下这篇祭文怀念他。

2024-01-08 2 2 江海晚报 content_160235.html 1 3 顾郎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