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子
他们来自偏僻的乡村或者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服务于繁华的都市却远离了熟悉的故土,来到陌生的城市,寻求生活的来源,寻找生命的寄托,寻觅人生的价值。
因为年龄、学历或其他原因,他们处处碰壁,体面的写字楼,关闭了大门;整洁的办公室,拒之了门外,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凭借自己的优势,出卖强健的体力,干着“体面人”不屑一顾的肮脏而劳累的活计。他们是码头的搬运工、工地的建筑工、楼层的清洁工、房屋的修理工、土窑的制砖工、管道的铺设工……
他们有的居无定所,没有稳定的工作,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上家做完了就得寻找下家,接不到活计的时候,整天在桥边、在街口徘徊、守候。一天、两天、五天、十天……他们的神态不再安闲,房东催着交房租,孩子学习要学费,老人看病要药费。烟不抽了、酒不喝了,一日三餐节省成了一日两餐,但终归无济于事,他们焦灼着、沮丧着、懊恼着,“唉,钱少就少点吧,有活总比没活强。”于是,暗下决心,一旦有活计,决不挑三拣四,哪怕放下尊严,舔着脸皮,也得再挣点钱。
年轻时曾经艳羡于城市的高楼大厦,睥睨着乡村的低墙小院,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炫目的光亮,大街小巷流淌着梦幻的色彩。游离于城市与乡村的尴尬,使他们一度丧失了生活的本真。
尽管半天的收入只够在星巴克点一杯咖啡,他们却不吝尝试这样的奢侈。一月的辛苦,丢失在深夜的酒吧,声嘶力竭的狂吼,疯癫如魔的蹦迪,消耗着热血沸腾的身躯,污浊不堪的空气里充斥着雄性的荷尔蒙。沉浸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里的年轻人,不知道身居何处?今夕何夕?
当旭日从天边冉冉升起,疲惫的身躯蓦然惊醒,新的一天已然来临,凌乱的房间,单薄的被褥,抵不住冬日的寒凉。
等到步入中年或老年,他们更渴望回到温馨的家园,故园有温暖的被窝、可口的饭菜,有年迈的爹娘、幼稚的孩童。正是因为家中的亲人,他们才有了漂泊的动力,他们才有了奋斗的目标。
在一片城乡接合部,看到路边的拖拉机旁,三个民工借着农家未来得及拆卸的一堵旧墙,就着地上的一块木板,蹲在那里,一个稍显年轻的小伙捡拾着枯枝残叶生起了火堆,他们围着火堆打起了方牌。在这样寒冷的早晨,-9℃无遮无挡的露天,他们也许是等着主家开门运货,也许是根本无货可运,可又不甘心躲在出租屋懈怠一天,唯恐错过了一单,于是,用这样原始而粗陋的方法取暖,用这样简便又轻松的娱乐方式打发时间,消磨着萧萧残日,消磨着瑟瑟寒夜。
前面一家工厂正在装潢,载着材料的货车隆隆驶来,敞篷车厢里兄弟二人,一上一下,卸下整整一车的货物。而室外作业的小工,裹着破旧的棉袄,正在奋力地搅拌,凉水都要结冰,混着热水搅和,几个大汉将木板从楼下扛到楼上,外置的不锈钢楼梯咚咚作响,冰冷的扶手让人不忍触摸。
窗外寒风凛冽,落叶缤纷,呼呼咆哮的风肆无忌惮,透过窗棂、透过门缝,侵袭而来。躺在硬板床上的汉子,听着一夜的北风,辗转难眠:要过年了,得给老人准备过冬的棉衣了,不然爹的老寒腿又该犯了;得给媳妇换部新手机了,不然视频聊天都瞧不清她的脸了;得给孩子买件心仪的礼物了,不然小家伙又要哭鼻子了;还有孝敬岳父的烟酒,还有带给弟妹的特产,还有七大姑八大姨,过年走亲访友的费用……
冷,彻骨的冷;寒,透心的寒。羞涩的行囊,掩不住归家的期盼;艰辛的劳作,载不动故园的沉重。
他们是追梦人,他们也是时代的奋斗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