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志华
同学聚会是人生甜甜的回忆,承载着青涩年代的成长性与共同性。这种成长性与共同性、这份“入世”前的集体记忆,犹如一粒饱满的种子,早已在稚嫩的心灵生根发芽。这粒种子亦如一坛陈年老酒,不管何时开启,都会芬芳扑鼻。
农历癸卯年一个层林尽染的日子,有同学在“维扬八〇”群中发出倡议,立刻得到热烈响应,并用线上接龙的形式报名参会。这次聚会时间虽然不长,内容却异常丰富,既有集体活动,如游览珠溪古镇,感受盐文化的魅力,参观新四军纪念馆,接受红色文化的洗礼等;又有三五成群的自由组合与窃窃私语。既有线下交流,如坐船游览中华海棠园美景时的谈笑风生、景区与餐厅集体拍照等;又有线上的频繁互动、你来我往,还有在现代典雅的港府国际大酒店内、波光粼粼的水云楼内、古色古香的盐城八大碗饭庄内的推杯换盏,晚上十点左右某个同学有惊无险的花絮,留下了许多精彩的难忘瞬间。
同学聚会之所以有这么强的磁力,很大程度上是由其功能决定的。同学会不同于一般聚会,具有怀旧、感慨、规划人生等特殊功能,可收到精神解渴的功效。
怀旧是同学聚会不变的主题。这次时隔七年的聚会再一次把我们拉回到难忘的一九八〇。那一年九月,20世纪60年代初出生的五十名学子经历了一场决定自身命运的残酷的高考,从陌生到相识,又从相识到相知,有的还相亲相爱,开启了难忘的大学时光。这班同学虽籍贯不一、性格各异,但这班人拥有最美好的外表,头发是乌黑的、眸子是明亮的、身材是曼妙的、脚步是轻盈的,心中有诗与远方,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这班人心灵是率真的,处于求学阶段,尚未“入世”或“入世”不深,没有功利算计,也没有身不由己。置身这种场面时的轻松与惬意,和那类功利性的聚会完全不同,不必正襟危坐、无须装腔作势,更不用察言观色。
大学毕业后,同学们都拿到了毕业文凭和分配工作的派遣证。因个人机缘不同,有的读研、有的从政、有的经商、有的从教,扮演着命中注定的那个角色,品尝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在茫茫人海中载沉载浮。现在再次重逢,恰好提供了怀旧的机会和交流的平台,成为心灵最好的慰藉。
感慨是同学会的又一主题。家庭与社会、时势与个人、婚恋与子女、命与运等都是感慨话题,其中议论最多的还是时间与青春。经过四十多年的打磨,当年的玲珑少年已蜕变成花甲之人,当年的小辈已升格为长辈,当年的莘莘学子已成退休老人。这种时间的力量又把当下与过往联系起来思考,有助于深入探究人生的奥秘。人还是那个人,同学还是那个同学,四十多年的时光偷换了大家的容颜,又改变了人生的频道。成长的烦恼已变为退行性变化,争强好胜已转为气定神闲,力不从心替代了踌躇满志,悟透人生替代了不谙世事……
与当年的成长性与青春活力不同,当下的我们又有了新的标签。从生理来看,这班人生理机能退行性变化明显加速,表现为记忆力减退,代谢功能减弱,骨密度下降,免疫力降低等,衰老与疾病如影相随;从心态来看,眼睛虽有些老化,也缺了秋波,却改变了心态,凡事看淡了,心胸豁达了。活满一甲子,命中注定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不再有非分之想,一切随遇而安。曾经拥有的美好与温馨,曾经的无奈与惆怅、曾经的阴谋与阳谋都渐行渐远,一一离你而去。年轻时拼命争抢的资源,现在看起来只是淡然一笑,中年阶段绞尽脑汁得来的东西,如今看起来也无关紧要,从社会角色来看,这班人陆续退出工作群,开启退休生活模式,已由“入世”转为“出世”,人生摆脱了闹钟的束缚,有了支配时间的自由,实现了身体与心灵的双重解放,能够真正聆听心灵深处的呼喊,真正地为自己活一回。
时光的流逝又勾起了青春的话题。青春无疑是美好无价的,青春又是短促的,既不与生俱来,也不伴随终生,而是与生命的特殊阶段相联系,与成长性、活力、激情等元素相伴随。青春更是难解的,需要时间的沉淀,更需要得失之间的不同体验。套用一句诗歌,那就是“拥有青春的人,并未真正读懂它,当你真正读懂它的时候,青春又离你而去。”这班同学显然已经读懂了青春,这次聚会实际上是对青春的集体回眸与咀嚼,个中滋味百感交集,既有忧伤与不舍,更有温馨与甜蜜。
规划人生是同学会又一功能。从大学毕业入职到退休,从“入世”到“出世”,就是我们的职业生涯。职业生涯是人生最迷茫最忙碌的阶段,决定着人生的高度。退休既是职业生涯的结束,又是人生意义上的新启航,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生的长度。人生的不同季节有不一样的精彩与局限,岁月还会有不同馈赠。因此,无论生命到了哪个阶段,都要不断地追逐自己的热爱、体味人世间的美好,在健康优雅中延伸生命的长度,在老有所为、老有所乐中提升生命的高度,活出恰到好处的自己。
读大学是人生的早期阶段,虽有成长的烦恼,但人生“包袱”不断,惊喜连连,什么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生儿育女、职场晋升、人脉拓展、财富增加等。退休时光则是人生最后一段旅程,时长占生命周期的三分之一左右。这段人生虽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与豁达大度的情怀,但衰老与疾病又如影相随,不免有些伤感与惆怅。青年人站在人生的这头,眺望人生的那头,一切都还模糊不定,却充满着憧憬与神秘。老年人则站在人生的那头回望人生的这头,丰富的一生足够咀嚼怀旧的往年,但一切犹如生米煮成了熟饭,已无太多的“包袱”。虽然人生的不同季节有不同的特质,但青少年却代表着未来、意味着希望。正因为如此,宋代诗人李之仪才会在《咏苍髯》一诗中发出了“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的呐喊。千百年后的当下,这首诗仍能引起“维扬八〇”群中的几十名同学的强烈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