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龙

我的老家在新沂市乡下的一条小街上。母亲生前告诉我，她是在三间草房子里生下我的。

那时的家境比较清贫。父亲虽然是一个乡村医生，给人看看病，抓抓草药，但那个年代兵荒马乱，穷人大都看不起病、抓不起药。父亲本是一个苦孩子出身，对穷苦人十分同情，出去看病不收出诊费，抓了药没钱给就记账。父亲去世后，我从他的柜子里发现有五六本厚厚的账簿，都是几十年间积累的，他从来不上门追讨。所以，有限的收入也只够维持日常生活。

但是后来父母陆续生了八个孩子，以致日常生活都难以为继了。兄妹八个，我是老大，为生活计，就常常跟着母亲到田边挖野菜充饥。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还吃槐花、榆树钱子。

虽然日子过得有些拮据，但父亲因为是位好医生，所以朋友很多，常有富裕的人家接济。到了20世纪80年代，我和大弟弟都工作了，父亲的收入也有了大的好转，生活不再困难。于是，我们将三间草房改建成了小二层楼，又在院子前面盖了几间土墙瓦房，开始过上了吃穿不用愁的日子。

转眼之间，父亲已经90多岁。母亲先他去世后，因为惆怅，他不慎摔了一跤，从此卧床不起。

那年，我正好在家乡拍电视剧《村支书》，剧组好多人都去看望他。他很高兴，还要我陪他在床边喝点酒。

然而，父亲终于辞世了。那天本来天气晴朗，但他走的时候，却突然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村里人都说，是上天来接老先生走了！

我很惭愧，在外工作几十年，除了偶尔回家看看外，没有能够在父母身边孝敬他们，都是二妹子凤和妹婿守纪在照顾，直到父母相继离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龙年。这是我的本命年，正月初三便是我85岁的生日。儿子想在市里的大饭店给我贺寿，但我决定回老家过生日。

所谓老家，父母没有了，如今是妹妹和妹婿居住着，照理回去只能算是走亲戚了。但我认定那就是我的老家。果然，妹妹一见到我们，就热情地叫：“大哥大嫂回家了！”寿宴也是妹妹在操办，宴席就摆在我出生的房间内。

85年前的这天，我在这里呱呱坠地。而后在这里摸爬滚打了10多个年头，直到外出求学。此情此景，此时不禁涌上心来。一缕乡愁和抹不去的记忆，油然而生：

村边有条沭河，小时候我在河里戏水捉鱼。村东有条虞姬沟，我在沟里掏螃蟹。我偷过邻家树上的杏子，睡过苗老爹的瓜棚。因为不好好学写字，还挨过父亲的戒尺……

家乡是不能忘记的！它是我们的衣胞之地，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饮酒之间，我想起了我在访问台湾期间，曾专程看望过村里一位当年去台湾的老兵。我和他谈起家乡的变化和乡亲们对他的思念，他老泪纵横，思乡之情难以言表。

我回老家过生日，是很便当的事。但那位老兵要从台湾回乡谈何容易？我渴望台湾早日回归，期待着同胞们不再分离。

回老家过生日，真有拾不尽的记忆、叙不完的乡情、道不尽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