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毅

作为清朝“扬州八怪”之首，郑板桥在书画界是颇有名气的，他不仅画得好，书法也相当精彩，他的一幅“难得糊涂”，将真草隶篆融于一体的奇特写法，让现代许多人很是喜爱。我想，这不单单是郑板桥这幅字写得妙趣横生，更是这几个字包含的生活哲理让人寻味。

糊涂，是个贬义词，指做人不明事理或分析问题时不能由表及里看到本质，每个人都不愿冠上糊涂的名声，或碰上混淆性质的事物。难得糊涂，看上去是一个错误的定义，而郑板桥把它单独提出来，之所以还能成为某些人的座右铭，是因为其义颇深，难以捉摸，里面包含了真假糊涂。

真糊涂是可悲的，因为真糊涂根本认识明晰不了事物的本质，最终导致错误或惨剧。这个世界真糊涂的人或事不少，比如每年被处分或判刑的处级以上干部都有数千人。而他们总体上知识水平高，分析问题能力强，为何有时犯糊涂呢？

但郑板桥不糊涂，他当县令时“尝夜出，闻书声出茅屋”，他细心循声而去，打听书生情况，知晓是个叫韩梦周的穷家子弟，三更时还在苦读，就慷慨资助，直到韩梦周考取进士。郑板桥所说的糊涂是一种智慧，一种策略。在郑板桥那个时代，自乾隆十年，“捐纳入仕”即用钱买官出现后，千里做官只为财，成为官场风气与社会时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已成家常便饭。但郑板桥却立志要做为民作主的清官和明理的好人，特地刻了“畏人嫌我真”“富贵非我愿”等几枚印章表明心迹。他做县令，一上任便在衙门墙上挖出十几个通街的窟窿，要“去前官恶习俗气”。在做潍县县令时遭遇天灾，粮食颗粒无收，导致“人相食”。他生出一计，大兴工役令饥民“就食赴工”，后又开仓，勒令大户赈灾，连自己的薪俸也奉上，虽救人无数却大大得罪了官绅们，最终因为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而被罢官。

罢官的打击，对郑板桥肯定是大的，在经历一番痛定思痛深层次思考后，郑板桥靠卖字画为生，喜欢写“难得糊涂”书法横幅，既是他自求解脱的戏语，又是受道家人生哲理影响的醒悟。正因为郑板桥以民为本，刚直不阿，面对谗言，遭受打击无能为力时，才会有“难得糊涂”的感叹。“难”在何处？“难”在他毕竟清醒明白，无法对恶势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无法面对百姓疾苦无动于衷，无法对饿死人现象不管；在那个黑暗的官场，面对掌握自己升降甚至生杀大权的上司，也不能一味顶撞，有时需要假装糊涂，然而正如郑板桥自己所言“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外表装糊涂，内心真痛苦，因为内心太痛苦了，有时外表糊涂也装得不像，要装得像还需要有一定的策略和心计，所以才有“难得糊涂”之说了，想想也真是啼笑皆非或一声叹息了。

既然郑板桥心如明镜，那么时下为什么有许多人推崇“难得糊涂”呢？我认为，主要是装糊涂，不要顶真。装糊涂的目的多种多样，主要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或不做恶人。比如当领导的明知下级或子女做了错事，但假装不知道，甚至将错就错任其发展；再比如有人明明看到别人在犯错误或看到某种恶劣事件正在发生，可他们怕惹祸上身就“闭眼”糊涂处之。他们或许以为自己“装糊涂”高明，实际上他们已丧失了做人的基本原则，甚至把自己推向了犯罪边缘。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郑板桥虽然笔下有颓意，但心中是抗争，行为更是不该糊涂时坚决不糊涂。为什么他能做到呢？同是书画大家的金农看到郑板桥画的竹子，曾慨叹：自己画的竹子终不如板桥有林下风度。所谓林下风度，就是隐逸出尘、淡泊名利，说明郑板桥是真名士，他豁达潇洒、崇尚自由，身上有着人性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