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全
春,那天一抬头,院子里的一棵玉兰突然绽放了。那一树的灿烂,犹如炸裂的消息,传递着春来的跫音。回想前年冬去春来,因疫情困居的日子里,她不知抚慰了我多少孤寂的时日。可以说,她成了一眼望去,便使人心底明亮的灵物。而今,寂寞一季的玉兰又如期盛开了。看着她,想起胡适写过的一首《看花》,无疑道出了我的心里话:“院子里开着两朵白玉兰,三朵月季花;红的花,紫的花,衬着绿叶,映着日光,怪可爱的。没人看花,花还是可爱;但有我看花,花好像更高兴了。我不看花,也不怎么;但我看花时,我也更高兴了。”
在通城看玉兰,除了啬园的玉兰谷外,狼山北麓园是少不了的。我自从在“灵山胜地”遇见一树玉兰,不知怎的,一见如故。每年早春二月上狼山,最是徜徉于这树玉兰花下,感触一朵朵的花开,一寸寸的春机萌动。也从此,感知一年一度的物候,实证了《二十四番花信风》中玉兰占得“两番”。立春一番,对应东风伊始;惊蛰一番,对应东风熙暖。群芳中,“玉兰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兰”,这是春光复始的形色,这是大地回暖的消息。年年岁岁,她总是如期而至,知为谁开,只为报春而来。确如春的使者,一旦玉兰花开,春天也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开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连天大幕。
军山自然是要去的。山上,春正发生,山林新绿,鸟鸣啁啾,茶树初茁青芽,连翘黄得招摇,只是山茶花开得比城里晚些。群芳中,最盛的,无疑是春风吹又生的二月兰。她可谓军山一绝,烂漫怡然,声名斐然。方入春分,满坡的二月兰已高过野草一头,成了紫色的花海,连同山林氤氲的乳色烟岚,如梦似幻。我喜欢这山野的二月兰,觉得它们像顽皮的孩子在嬉闹。二月兰,我们小时候称之为“诸葛菜”。每到春天,离家不远的公园东水关土山一带,不等其花开,尽是采菜人。脆嫩的菜薹,经拇指与食指间轻轻一扭,便带着一股清甜汁液的气息。如若清炒,入口,先微微一点苦,然后一阵回甘的香,妙不可言。也怪,如今鲜有人提诸葛菜可食,而多称二月兰为可赏的花事了。君不见,每年春,南理工校园的二月兰便成网红。而北大燕园的二月兰,正因季羡林先生的《二月兰》,名传于世。不过,我更喜欢宗璞的散文《花的话》,她写:“忽然间,花园的角门开了,一个小男孩飞跑了进来。他没有看那月光下的万紫千红,却一直跑到松树背后的一个不受人注意的墙角,在那如茵的绿草中间,采摘着野生的二月兰。”想来,这或许是让我找着儿时的感觉了吧。
清明前,南通博物苑中馆前的山樱我是忘不了的。她虽无洲际梦幻岛樱花的气势,但苍郁中,映着红瓦白墙,一树蔚然,浮一片云霞。这么多年来,我与内子年年回访,那是“樱”为有你,花为媒——初见于雪白的樱花树下。时光催人老,两鬓初生华发,倒是老树有情,繁花依旧,让人流连。在这里,惋惜的是,曾经何其盛大的一棵木绣球香消玉殒。以前看过樱花,总会眷顾那绣球花的。
不消说,在南通博物苑,先贤张謇手植的一架紫藤也是每年必看的。紫藤花开时,可是通城爱花人一期一会的打卡点。4月17日清晨,冒着细雨,我们又来一睹百年紫藤的芳华。花开正当时,白色的紫藤如瀑如幻,紫色的花穗较往年少些,据说今年是歉年,几枝也宛若流苏,那份飘然,让人爱怜。也是有缘,又遇同乡的新华社签约摄影大师宋诚林在此创作,十多年了,我们几乎年年邂逅于此。紫藤花下,他又帮我们摄影留念,不亦快哉。
春日逐花,更喜不期而遇之花。有天下班后,匆匆买了菜归家,路过银花苑的一个路口,忽然一朵花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吓了我一跳。抬望眼,竟是久违的泡桐花。泡桐是从前的乡土树种,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天井里就种了两棵。放了学,树下,坐张爬爬凳,就着方杌子,抄着田字方格簿,“吧哒”,常冷不丁地落一两朵桐花在本子上。她犹如邻家女孩,低调又内敛,从不取悦于谁,可素芳却飘了一方。再回首,一地的落花,我不禁有点自责,常打此路过,却怎么从未注意到她?
谷雨时节,雨润花开,唯美的蔷薇尤为讨喜。
蔷薇的种类繁多,如今见得多的蔷薇,名字也好听,称作“七姊妹”。网红打卡点的运河北岸花墙路,种的就多是“七姊妹”。她们一开,不是“满架蔷薇一院香”,而是 “千朵万朵压枝低”,是“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她们像一群小姑娘在城外游春,“咯咯咯”的笑声荡在花前,惹路人打量的同时,也跟着笑了起来。值得一说的是,除了家有蔷薇外,还与蔷薇比邻而居。即便下厨房,透过窗台,新海通花园的一墙蔷薇一目了然,舞刀弄铲与赏心花事共徘徊,不亦乐乎。还有,楼下的一个犄角旮旯,开了爿手作茶坊,原先冷落不过,但自从门前种了蔷薇,露天设几张椅子,“且招邻院客,试煮落花泉”,看花品茗的竟就多了起来。看来,茶以花彰,也能发展新质生产力。
不知不觉,春去夏来。怡桥边的楝花开了,植物园的月季花展又开幕了,得抓紧去看。你若问我为何“一春常为看花忙”,我愿借王阳明一句话告诉你:“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