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维香
儿时夏天的记忆是深刻的,那时没有空调和电风扇,但有追凉的乐趣。
早晨,太阳刚露脸就红彤彤、火辣辣的。屋里待不住,20世纪70年代的农村,住的是逼仄低矮的房子,窗户巴掌大,南北不透风,夏天似蒸笼。不等母亲发话,我们就把小桌凳搬到河边的竹林子里。我有村庄,在水一方,房子建在河线上,家家都临河而居。河岸边有小片竹林,竹园四季常青,尤其是夏天碧绿茂密,风过摇曳,夹杂虫鸣,热闹而宁静,是我们休憩、玩耍的乐园。
阳光照不进竹林,外头的地面晒得滚烫,竹园的泥土凉荫荫的;风从河面吹过来,带来阵阵凉意。竹园俨然一个天然的大空调,置身其间,心静身凉。要是还觉得热,就跳进河里玩水,河水清澈得能看见游来游去的鱼虾,说不定还能徒手抓几条鱼呢。气温再高,河水深处都是那么清凉入骨,别提多惬意了。
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是正午,太阳像个大火球悬挂在天上,炽热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是凝固的,扇子扇出来的都是热风。河边小竹林里有些闷热,幸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庄户人家的房前屋后少不了都有几棵高大的楝树、槐树,我家是下放户,从镇上搬来时买的是人家的旧宅,连同院子里的几棵大树一起买下。绿荫如盖的大槐树,像一把巨大的伞撑起一方荫凉。
我们在树底下铺一条草席,躺在上面看树影婆娑、听知了高歌、闻阵阵花香,很是自在舒畅。闲得不耐烦了,就上树捉知了;看蚂蚁在地上觅食、搬家……饿了、渴了,就一头钻进院子里的黄瓜架下,随手扯下来一条,坐在草席上大嚼。后来读到汪曾祺在《夏天》中写:“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解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非常羡慕,因为在我儿时西瓜是奢侈的,一个夏天也吃不上一次。
待到落日西斜,母亲开始从河里拎上来一桶又一桶水将门前的空地泼透。艾草是天然的蚊香,持一把在上风处点燃,肉眼可见蚊子们在浓烟中惊慌失措、夺路而逃。晚上饭桌抬出来,夏天晚饭吃得最多的是糁子粥,下午就煮好连锅放在盛有冷水的大木盆里浸到清凉。小菜有母亲亲手做的拌黄瓜、拌凉粉和中午的剩菜,都是凉的。夏天的食味简单又清爽。
饭罢,两张长凳架上门板,就变成一张床,全家人或坐或躺,乘凉正式开始。没有风,树梢动也不动,母亲的大蒲扇在我们身旁上下左右翻飞,扇风也拍打蚊子。繁星满天,数也数不清,母亲讲的故事也听了一遍又一遍。很快视线被篱笆墙上明明灭灭的小红点所吸引,还是去捉萤火虫吧。那时的萤火虫可真多啊,一个晚上能捉一小玻璃药瓶。
等的风迟迟不来,可夜已深了,小孩子困得睁不开眼睛,虽是在大夏天里,但夜晚睡在露天还是会着凉的。被母亲逼着进屋上床,一夜睡到大天亮。
童年的夏天,追着清风、追着明月、追着梦想、追着光阴,就这样一天天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