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微

读书欲知门径，须从良师，但良师非人人可遇，应缘法自然，不可强求。有时候，与从未谋面的可心导师神交已久，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亦不失为一种高明的为学之道。我读中国古籍，所倚重的善本书目是王重民（1903—1975）先生所撰《中国善本书提要》，采用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的传统编排方式，著录中国古籍善本书4400余种，计收提要7000余篇，读来受益匪浅。

王重民1934年至1939年游历法、英、德、意、美等国著名图书馆，着重搜集与研究敦煌遗书、太平天国文献、明清之际来华天主教士的译述以及中国古籍善本，采取抄录、复制、著文介绍、撰写提要等方式编辑善本书目。像这样为浩如烟海的古籍备注序跋，以考刊刻源流、详尽考证著者事迹的细致工作，无疑省去了后来者大量的翻检之劳。王重民研究的学术主体是“版本目录学”，亦称“史学史”，他沉潜目录学、文献学的基本思路其来有自，那就是宋代郑樵《通志》所说的“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即考证学术传刻版本的异同，辨明学术发展的源流。古籍版本的“善”与“不善”不可凭主观臆断，须经专业校勘之后才可能得出正确结论。王重民学贯中西，并吸收西方科学思想，1947年至1949年他在北京图书馆工作期间，近水楼台，得以博览馆内大量古籍善本，于是继续完善《提要》，其《补编》中的绝大部分就是在北京图书馆工作期间所作。

《提要》收录之书，凡《四库全书总目》已有提要的即不再重复撰写提要，若有缺误者适当补充厘正。梳理善本少不了“辨正”的基本功，可以说王重民是地道的古籍辨伪能手，在《提要》中为揭开许多伪书的真面目下过一番苦功，参校诸本，考其异同，竭力求得最接近原书的本来面目。譬如明代李贽是经常被一些文人或书商“托名”的，从《万形实考》《三先生合评北西厢》《枕中十书》《残唐五代史演义传》等古籍的提要便可看出，《提要》中对此有理有据，一一指出种种伪托的来龙去脉，令人信服。又如商务印书馆影印的明弘治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是明嘉靖年间司礼监刻本，原有弘治七年庸愚序文与嘉靖元年修额子序文，王重民校勘时发现该善本只以商务印书馆影印所据之本，缺修额子序文一篇，导致嘉靖刻本误作“弘治年刻”，于是立即修正为“嘉靖年刻”。

初学中国传统文化者常常有这样的困惑：应读何书？书以何版本为善？读书如若不得要领，做学问必不能窥其堂奥，即使没有劳而无功，亦不免事倍功半。以我的经验，案头常备王重民的《中国善本书提要》，可常收到柳暗花明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