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和

细雨如丝，打湿了老屋门前的青石台阶。我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中朦胧的田野，恍惚间又看见奶奶瘦小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炊烟袅袅，混合着柴火和米饭的香气，飘进记忆深处。

奶奶叫朱爱喜，她十二岁那年和老舅爷一路乞讨，来到现在的村庄。孤儿寡母的太姥姥心生怜悯，收留了他们。可家里本就穷得揭不开锅，爷爷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黄毛丫头满心排斥。奶奶不争不辩，只是默默地洗衣、做饭，跟着太姥姥下地干活。而爷爷主要是帮地主家放牛维持生计。

奶奶十七岁那年嫁给了爷爷。没有红盖头，没有鞭炮，只有一碗红糖水和太姥姥亲手缝的粗布衣裳。婚后，孩子相继出生，日子艰难，但奶奶总有办法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春天挖野菜，夏天摘桑葚，秋天捡稻穗，冬天腌咸菜。灶台前，她总是一边烧火，一边哼着小调，

可好景不长，爷爷开始夜不归宿，流言蜚语在村里传开。太姥姥气得拿拐杖打他，爷爷却把怒火撒在奶奶身上，骂她是“讨饭货”，摔门而去。奶奶没哭没闹，只是搂紧吓哭的孩子，轻轻拍着他们的背，哼着那首哄他们入睡的老调子。

多年后，爷爷落魄归来，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添了一副碗筷。爷爷病重时，奶奶变卖了陪嫁的银镯子，四处求医问药。临终前，爷爷拉着她的手，终于说了那句“我错了”。

奶奶走的时候，院子里那棵她亲手栽的梨树正开花，风一吹，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像一场无声的告别。如今，每当我闻到炊烟的味道，或是看见田埂上弯腰劳作的老人，总会想起那个在苦难中依然挺直脊背、用温柔与坚韧撑起整个家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