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冰

沈阳的家，搬了两次都在铁西区。有一段时间，要从家到医院，坐公交车才知道我住的地方叫燕塞湖街。在公交车上拍了一排店铺的照片。妹妹问我，有什么特别吗？我说你看这一排小店，有烟斗馆、体彩店、老饭盒餐馆，还有不知道起什么名就直接用“馅饼羊肉汤”命名的小店，既任性又充满故事感。

我应该会写一篇小小的文章，就叫作《南方小店》。怎么写我也想好了，就拿北方的那些个小店做对比。然后，我就打下了本文的标题，先来写写北方的小店。

用姓氏命名的、用地域命名的、用产品命名的，全国各地都一样，却略有不同。北方的百年老店并不多，叠加起来，比如百年并广为人知的就甚为稀有。东来顺、稻香村、全聚德，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两三个。后来网上一查，稻香村的源起还在苏州。

沈阳不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对燕塞湖街的陌生不亚于我对铁西区的陌生。坐公交车往返的日子，我好像重新认识了这座城市。遍布街头巷尾的小店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肌理，那些小店的名称又像是在为肌理做注解。

先说点具有东北特色的，“整点儿小酒馆”“瞅啥瞅麻辣烫”“贼好吃驴肉火烧”，方言版的小店名称脱离了一种常规的语言框架，粗粝而美好，东北人的幽默和火辣在小小的招牌上显露出来；以地域命名的，“本溪本猪肉”“西塔大冷面”“科尔沁牛肉”，细节和出处像一个个锚点，给人以坚定和踏实的信念。“邱记奚记全记”太平常了，“二迷糊饭包”“翠花杀猪菜”“沈老头馄饨”，这些小店大多开在居民楼下面，亲切、日常，还有一种量大实惠、诚不我欺的质感。沈阳烧烤界排名前几位的“千里马泥炉烤肉”，就餐环境极为简陋，被当地人形容为“老破小串店”，但酒香不怕巷子深，千里马不着急，伯乐们就会排起长队。

北方也不是一味戏谑或直白，比如公交车一晃而过的“荒野面包房”，让我想到了摇滚青年变老了之后，明白了人生如旷野也要先填饱肚子。在网上看到一个花店叫“买花那天”，觉得不错，有留白、有想象的空间。在沈阳，看到名为“格格驾到”的鲜花店，也觉得新颖别致，符合皇城气质。但要我开，就叫“格格与骑士”，格格买花，骑士送花。花的组合也要新奇一些、有趣一些，这样的鲜花店才是我的人间理想。

东北人热情又重情义，小店的名字难免要卖点情怀，比如“老叔老婶包子店”，是那种专卖早饭的小店，不仅有包子、豆浆、油条、大饼子，还有免费小菜自取，邻里间吃个早餐、唠个嗑，串门走亲戚的感觉就来了。“慧姐烤串”“老边饺子馆”走的都是亲民且怀旧的路线。

公交车每次路过的一个集市旁，有一家“奉天喜乐点心局”。很喜欢这个名字，奉天和盛京都是沈阳的曾用名。盛京大气，历史悠久，几乎随处可见；奉天柔和文雅，有一种合乎自然的写意。点心局不是蛋糕房，此名字见古意显新意，既沈阳又不沈阳。

一年里陪父母生活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寒假多几天，暑假就少几天。坐公交跑医院的日子，是陪父亲渡劫。十余天，每日公交往返，只记得那些小店招牌在人间一闪一闪。我在人挤人的公交车里跟它们擦肩，像是和这座城市做了一个游戏，半城的人在参与，而我浅浅看了一眼，就押上了赌注。

我曾想在江南开一家名为“日将暮”的小酒馆，等天涯倦客、红尘浪子去喝一杯酒。而在北方，我倒想开一家面店，纯手工，从和面开始，一天只卖五十碗，就叫“金秋面馆”。

在江南就喝酒，到北方就吃面。如果真开了，我赌你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