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铁生

去海门的江海博物馆参观，看到墙壁上的玻璃框里有一幅海门地貌沙盘，想不到脚下正踩踏的平常的土地，色彩如此斑斓，叠次达六七层之多，每一层都记录了历史沧海桑田变迁。去海安青墩遗址博物馆看到介绍，此处土壤层次分明，分别为耕土、矿土、黄土和黑灰土，就是在下面的黑灰土里，挖出了五千多年前的陶器、石器和玉器，见证了江海大地新石器时代的文明。就是这南通地区西北部的海安、如皋成陆较早，距今5000~6000多年前，由于地势高亢，成为扬泰古沙嘴的东端；而中部的南通市区通州一带，形成的时间距今1500~2000年；现在的海门区，形成在清乾隆年间；启东市就更年轻，清代中叶以前还是江口的多块沙地，20世纪初才和大陆连接。是长江江流带来的大量泥沙培育出这块肥沃的土地。张謇办通海垦牧公司作出卓著贡献，所以书写有对联：“多把芳菲泛春酒，已见沧海为桑田。”

据土壤学者介绍，由于成陆时间不同，南通各区县土地表层有不同：黄淤土，分布在南通市中部地带，呈灰黄色紧实状，肥力较高，适合种植粮食作物；沼泽土，主要分布在南通市东部的江海平原沿海地带，是以腐殖质为主要成分的土壤，肥力较高，适合种植水稻等作物；红壤，主要分布在南通市东北地带，颜色偏红，肥力一般，适宜生长苹果、樱桃、草莓等水果；沙土，主要分布在南通市西南地带，质地疏松，但排水性能好，适宜种植甜瓜、花生、番茄等蔬菜。

记得我们儿时，虽说生在市中心，可家门口拆去城墙后，改造的环城东路那时还是土路，汽车经过卷起一股尘土飞扬。我们打玻璃弹子、飘小画儿片、跳绳、地面用瓦片画上格子的“起房子”游戏等，都是在泥地上玩耍。那时南通“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对联的土地庙较多，其建筑很小，还不时看到土地公公前有香在焚烧，说明南通人对土地神的敬重。记得蛇医专家季德胜在进南通中医院之前，就长时间住在天生港的一土地庙里，朱良春等曾去那儿拜访过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祭祀土地神即祭祀大地，多属于祈福、保平安、保收成之意。由于那时家里、教室里墙里墙外都是土，故夏天路边巷边杂草丛生，包括我家旁边的崇敬中学、通师二附操场，每年九月开学，草长到一米多高，于是男生成为拔草的主力。我家天井里，外祖父在墙角砖缝里长了一丛丛藿香、一丛丛黄菊花，他老人家去世多年了，没人管理这藿香菊花，因为有土且保留有宿根，所以它们还是年年茂盛蓬勃、生生不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时人称南通是“崇川福地”，土肥地好是有福气的根本。市区南端五山中，山体最为庞大的军山就是杰出代表，而军山之土又是军山的杰出代表。明代邵潜在《州乘资》里就有军山土宜种植山茶花之说。清代军山土普遍受到江南园艺家的青睐，乾隆年间通州状元胡长龄和友人在京城谈及故乡风情，写下了《四时词与同里韩、吴二君谈乡里风土而作》，诗里的“春饼花糕荐雕俎，包灯遍试青莲宇，鬻花争上贾人船，培根今属军山土。”其注云：军山土最宜培花，春月遍布大江南北，所以军山土受到大家的追捧。清代诗人李琪在《崇川竹枝词》里有“插花须买军山土”句。清末状元张謇是位极爱植树种木之人，曾在诗里竟有军山“土价栽花贵”之叹，他办了那么多的学校、企业，用钱无数，尚称军山土栽花太费钱，你说珍贵不珍贵？（据《梦游梅花楼》P35）

从如皋走出去的美国神探李昌钰多次跟人提起，他是南通狼山的一粒尘土。他讲了一则自己儿时的有趣故事，在出生之初天天啼哭不止，去医生处看了也解决不了问题。一天来了位老和尚，不来化缘而是问你家是否生了个男孩？说这是其师傅投胎，应叫小孩解尘就不再哭了，其父母依言果然如此。1989年，李昌钰回国讲学，还特地来狼山追根溯源，请教住持是否有位解字辈和尚叫尘的？所以，李博士一再说，我的兄弟姐妹是“宝”，是“珠”排行，而独独我的前世是和尚，叫解尘，是大千世界一土土的灰尘，是为大家服务的，亦可见他对家乡热土的挚爱。这正应了美国作家、哲学家亨利·戴维·梭罗说：“如果你不觉得脚下这方沃土比这个世界上任何的泥土更芬芳，那么你就不值得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