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秋

三月花开，四月花落，春天踮着脚尖悄悄跑来又离去，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已走进初夏的世界。

倏忽而过的似乎也不仅仅是春天，年过三十的我越发能感知生命的流逝。三十岁的我究竟应该追求什么？

带着疑问，选择一个周末，点一支香，我一口气读完英国女作家薇塔·萨克维尔的短篇小说《激情耗尽》。此书讲述了一名年老女性在八十八岁的时候开始觉醒，并决定按照自己的喜好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故事。女主角斯莱恩勋爵夫人不仅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在每次出席活动时保持得体优雅。斯莱恩勋爵去世后，外界都以为耄耋之年的斯莱恩夫人会继续做一只让人羡慕的“花瓶”，并在悲伤中走向死亡。然而，她却无视子女们自以为是的养老安排，平静而坚决地宣布自己将独自租房居住。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高贵优雅的斯莱恩夫人为何会在人生暮年做出这样令人不解的决定？换句话讲，八十八岁的人生还能掀起什么波澜？

恰恰相反，斯莱恩夫人寻求的不是波澜，而是回归内心的平静。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她重拾年轻时最爱的画笔，结交奇特又可爱纯真的朋友，一起修房子、散步、喝茶。回忆过去，斯莱恩夫人逐渐明白前半生为了迎合他人眼光，自己作出了牺牲。在此前的岁月里，她不过是扮演着社会赋予她的角色，与附庸无异，那个喜爱画画的“本我”早已丢失。

起心动念是如此强大的力量，它足以让任何人抵达理想的彼岸。这一次，站在米寿的人生路口，她决定为自己而活。保持旺盛生命力的秘诀从来不是年龄，而是能够按照自己意愿生活的强烈渴望。

“所以，你本有可能是一个艺术家，对吗？但因为你是一个女性，所以你无从选择。”这是对斯莱恩夫人的提问，也是每一个被凝视、被规训的女性对自身的疑问。身为女性，注定要面对世俗社会更多的框架与定义，既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又要思考“如何在事业和家庭中取得平衡”。唯有经历一次次的自我牺牲，才能在百转柔肠间逐渐坚硬起来，最终踏上寻求自我的真理之路。何时踏上、如何踏上都无关紧要，哪怕是耄耋高龄，你依然可以拿回生活的主动权。

“一个人尽管可以选择简单的生活，但终究还是无法挣脱复杂的人生。”或许，把这句话颠倒一下顺序形容斯莱恩夫人的人生也许更为贴切——虽然一个人无法挣脱复杂的人生，但可以尽可能选择简单的生活。这种简单来自对自身的清晰了解、对生活的笃定掌控。

合上书页，推开门窗，空气中仍有樱花凋落的几丝余香。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有一个早晨，我放下了所有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变得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