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奕诚 陈卫国
老话常讲:“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的父亲也在岁月的长河中悄然离开了我。
父亲走前留下了一袋大米,是我从家里的底柜一角翻出的,袋中的大米有些已经泛黄。看着这袋黄白交杂的大米,才意识到它其实是父亲留在这世上对亲人的无尽牵挂。此时此刻,我仿佛看到了父亲在集市上一家一家看、一勺一勺拣的情景,那佝偻着的身体,扛着沉甸甸的大米,默默地回到家中,装米舀米,起锅烧灶,将那碗淡香的白米饭煮熟了、盛满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样子,这一片刻凝聚成永远。
之前我从未关注过家中的大米,但家里日常的柴米油盐似乎从不曾短缺过,米缸里永远是满满的,直到父亲离开。而我又何曾珍视过入口的白米饭呢!往日里,为交际、为朋友,那各色盛大而华美的菜肴,常常在觥筹交错间用最豪横的方式占据了我一整个胃,常常忘了父亲烹煮的粗茶淡饭,现在想来,那其实才是人间最美菜肴,那是一份牵挂、一份责任,一份无声胜有声的爱。倏忽间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倒出袋中的白米,散落在淘米的竹盘上,黄白交杂着。缓缓转动竹盘,发霉的大米和好米慢慢分开,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块。这是父亲教我的方法,再次用起来,没想到已是父亲离开。不善言辞的父亲一生没留下很多东西,所幸那筛米的手艺成了难以忘却的记忆烙印在心底,既是一门“手艺”,更汇聚成了他对家的爱,静静流淌在亲人们的记忆里。
黄色的霉米一点点消失,只留下白晶晶的一片。起锅烧灶,我用那熟悉又陌生的工具,将米淘了一遍又一遍,慢慢放入锅中,米从指尖流淌着的沙沙声,温润我的心田,像父亲曾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扛起家庭责任一样,从不诉苦,也从不炫耀,正所谓大爱无言,像极父亲的为人,忠厚而笃实、勤劳而朴素。趁着煮米的间歇,我将那发霉的米撒到了外面的地上,给麻雀作为吃食,这也是父亲生前习惯的做法——悲悯情怀心存善良。父亲是喜爱麻雀的,因为他认为凡是世间生命,皆有灵性,即使再小,也能自己顽强地活下去,就像父亲那样,日子再苦,也从不放弃生活。
米饭熟了,轻轻勺出一勺,颗粒分明,清香飘荡。我唤来女儿,让她尝尝,浅浅地嚼上两口,与平常无异、索然无味是她的评价。我没有怪她,因为在长辈的爱护下,她没有体悟到人世间的冷暖疾苦,更没有看到父亲为了让米缸里始终有米而无怨无悔地付出。我用筷子轻轻夹起,放入嘴中,缓缓咀嚼,慢慢地,甜味在口中绽放,原来白米饭不是不香,只是我从没有耐心品尝。
父亲,为什么我常常念起你的模样,在挫折后、在成长间、在午后骄阳下。而我,也终究会成为您,走向您,传承那份永远的朴实无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