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俊生

伊宁，可勾留的地方太多。你可以忘情于它的山林沟壑，你可以陶醉于它的民族风情，你可以畅游于它的岁月长河，你还可以立于白雪皑皑山之巅，引颈长啸，一抒胸臆，快慰人生！

伊宁县古名宁远，当地人称“固勒扎”，就是“盘羊”的意思。天山盘羊属于国家野生保护动物，现在已经非常稀少了，但在七百多年前，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从帕米尔高原进入新疆时，盘羊一群一群地陪伴他从昆仑山一直走到中天山。我在新疆的一些博物馆里看到过盘羊的照片，高大威猛，长角虬曲，人们叫其“马可·波罗盘羊”。盘羊有安泰、祥和的象征意义，这就赋予了伊宁县平和、善良的城市性格。

采风，都以伊宁县城为中心，方圆百公里的人文景观、自然风景差不多都曾履及。察布查尔的锡伯古城、霍城的大西沟福寿山、伊宁市的喀赞其民俗村、特克斯的八卦城与喀拉峻、昭苏的夏塔大峡谷、巩留的库尔德宁森林公园、尼勒克的唐布拉百里画廊以及伊宁县近郊的托乎拉苏大草原，都留有我的足迹。那雪山、峡谷、杉树林、河流、冰川的静美，难以用言语尽述。草原牧场上劲草葱郁、花团锦簇、白云飘浮，宛若流淌的画卷，令人豁然开朗。

有朋友知我自驾新疆，再三嘱托捎些“吊死干”回去。“吊死干”何物？后来，我们到伊宁县阿乌利亚乡“南通村”做客，才弄明白什么是“吊死干”。阿乌利亚住着一群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来新疆戍边屯垦的南通人，见家乡来人，老乡们捧出各式鲜果干果招待我们，其中有一种杏干，看上去干硬似铁，没想到入口融化，甜中透鲜，香味突出。老乡说，这是挂在树上自然风干的杏子，伊宁特产，名叫“吊死干”，又叫“吊树干”，营养之高，杏中之最。说着，老乡把装杏干的果盘往我们面前推了推。

伊宁有“杏乡”之称。每年三月底四月头，伊犁河谷和煦的春风吹融杏树枝头积雪，孕育了一冬的杏花含苞待放，一个盛大的杏花节就在天山脚下喀什河畔拉开帷幕。想象一下吧，春风拂来，刹那间，山谷、涧边、村头、牧场，胭脂点点，艳红朵朵，漫山遍野红云浮动，如梦，似幻。身着民族盛装的维吾尔、哈萨克、蒙古族姑娘在杏花林中翩翩起舞，小伙儿扬鞭跃马在草原上酣畅驰骋，大巴扎上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小吃摊上特色美食散发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吉尔格朗河两岸华灯齐放璨若繁星。我多想在维吾尔姑娘热情的歌声和曼妙的舞姿中醉一回，多想在辽阔的草原上一手抓羊肉，一手把美酒，在哈萨克族“姑娘追”“叼养”的马蹄声中把喉咙喊哑！

可是，我还没参加过杏花节。

我们下榻的伊宁县宾馆又名“弓月城大酒店”，离它三公里，是“弓月城遗址”。弓月城是唐代丝绸之路北线重要的军事、政治、商贸中心。大唐贞观末年，西突厥部趁李世民驾崩之际起兵叛唐，在这里建大、小牙城，小牙城就是弓月城，唐王朝先后三次遣将派兵，平定叛乱，一统西域。弓月城毁于宋元，后人曾出土陶罐、镀金铜佛、古陶盆、铸有阿拉伯铭文的银币等，如今，这里兴建了遗址公园，园内盛产大白杏，“桑树王”“杏树王”“榆树王”和独木成林的老核桃树，则见证了维吾尔族先民屯垦历史。

我曾想在一个朝阳抹红山岗的早晨，站在弓月城废墟边，去叩击城墙上岁月大门，拂拭城头上历史烟尘。我相信，只要沉得下心，就一定能看到城中商铺林立、人流如织、驼队往返的兴旺景象，看到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的行军情景，看到战马嘶鸣、箭矢如蝗、刀枪撞击、血流成河的战争场景。俯下身，就能从历史的长河里捞取到记忆碎片，破解与认知弓月城的兴衰之谜。

拜别弓月城，我想去已是平坦田畴的怀顺城遗址凭吊一番，是的，这座准噶尔时期回人居住的城垣，值得走一趟，哪怕它现在只剩下地名，连残垣断壁都不复存在。当然，我还想去奎逊墩成吉思汗点将台发思古之幽情，登上30米的土高台，俯瞰伊犁河两岸万顷平川，遥想当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此定策西征、会师伊犁，听邱处机老道描述成吉思汗虎狼之师所言“山川相缪，郁乎苍苍，车帐如云，将士如雨，马牛被野，兵甲赫天，连营万里，千古之盛，未尝有也”，成吉思汗弯弓射大雕的魁伟身姿便跃然眼前。

可惜，我至今连弓月城遗址都没去过。

那一天，我驱车去乔尔玛，准备顺道在尼勒克县买点闻名已久的黑蜂蜜。出伊宁县城，上了315省道，刚攀上一座山坡，忽见一块路牌：速檀歪思汗麻扎，遂想顺路去看看。不料想，转了半天，只寻到一个维吾尔族村庄，和好奇地打量我们的维吾尔老人、小孩，没寻到麻扎。想想还要赶路，便放弃寻找。

我知道，麻扎是伊斯兰教中地位显赫之人的陵寝，比如汗王、智者、圣徒坟墓，但这个速檀歪思汗是谁？还真的陌生。后来查了资料，才知道原委。速檀是阿拉伯语，君王的意思，又一译名为“苏丹”，歪思是成吉思汗第十世孙，明永乐年间曾是统辖伊犁河流域和天山南北“亦力把里汗国”的大汗，他是最后一位统治伊犁河流域的蒙古族人，信仰伊斯兰教，在伊犁地方史上占有重要一席。歪思在位仅十年，后战死在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畔，归葬伊宁，建了这座麻扎，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歪思汗这样的历史人物记载在久远的岁月中被历史的烟尘渐渐掩没，尽管，我想寻找伊宁对他的真实记忆，但我连速檀歪思汗麻扎都没找到。

伊宁，可勾留的地方太多。你可以忘情于它的山林沟壑，你可以陶醉于它的民族风情，你可以畅游于它的岁月长河，你还可以立于白雪皑皑山之巅，引颈长啸，一抒胸臆，快慰人生！只可惜，我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