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愚

我们的叹息声或担忧的呼唤，也成了微弱的风，在这头吹啊吹，落不到地上，只能吹动一两点尘埃。

小区里的玉兰花悄悄地开了，不记得它往年是否也是这个时节绽放，还是更早，等我看到它的时候，白色的花朵已经全数绽放。街上的樱花也开了，这里原来有这样大一棵樱花树的么？马路上，有人依旧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已是春暖花开的天气，他们的春装呢？是找不到了，还是来不及翻找，还是压根忘了春天已经到来？

去年这个时候，我跟学生说：“教室外那棵树，冬天秃得像块假山石，你们成天拿它晾拖把，看，人家在春天这么好看！”今年这棵树熬过了独自丑陋的冬天，又要寂寞地度过独自美丽的春天了。孩子们是不会记得它的，他们有自己的事务和烦恼，我或许能看到比他们多的风景，却还是难免会偶尔遗漏这棵树，和其他什么。

一句话难以概括这个冬天。它枝桠横生，一个人就是一段漫长的故事。对我和我身边绝大多数熟人来说，这是一段单调重复的空白，像两个乐章之间稍显长一些的过渡留白。我的父母戴着口罩买菜，在无人的午后散步，即使世界停摆，他们的发条依然有条不紊地转动；小姐妹们每天在网上讨论今天学了什么新菜式，什么时候复工，烦恼归烦恼，快乐归快乐；外婆打来电话，希望邮一些糖果过去；“小布尔乔亚”们拍了新的vlog，展示自己新买的牛油果和鲜花……我们单调地快乐着，单调地盼望着春天。我的丈夫大概是其中比较奇特的一位，只有他每天单调地忧虑着，总觉得这个冬天漫长到无法结束。他总是忧心忡忡，但也偶尔会忘怀，毕竟可享乐的事到底还是有的。

我们单调地遗忘着。

一定有不一样的故事，我知道。有人不能遗忘，有人无法遗忘，有人的快乐和盼望夹杂着别的东西，有人的忧虑不只是忧虑。有人回首看来，这段故事绝不仅是一个过渡章，而是新乐章的开始，或是充满强音和快节奏的高潮段。

这些故事离我们太远了，远到即使它振聋发聩，在我们听来，也缥缈得难以捕捉。甚而，每一段故事都太遥远了，远方的乐声飘散在风里，当人们听到它们的时候，早已只剩下零星片段。于是我们的叹息声或担忧的呼唤，也成了微弱的风，在这头吹啊吹，落不到地上，只能吹动一两点尘埃。

就好比我连我的丈夫都无法安抚。越是理解他的忧虑是有道理的，越是难以找到合适的措辞去安慰他，越是知道风中的故事是真实的，越是感觉山长水阔，相隔遥远，无能为力。

最近偶然刷到一首歌，叫《go west》。歌曲旋律高昂，节奏轻快，迪斯科风格的电子合成器音效混合雄浑的男声和声，每一句开头都嵌着两拍和声：go west！向西走，一直走！听起来很带劲。歌词也很带劲，告诉听众一切都会变好，我们会手牵手，到一个天更蓝，更美好的新境界中去，只要一直走，一切都会变好。

关于这首歌的解读有很多，也有不少人说它充满了隐喻。但我只是单纯想把它分享出来。给我的丈夫听一听，给远方的人们听一听。我觉得这首歌很好，想让他们听到。因为无论如何，我们只有相信“we will feel just fine”（我们将会感到舒畅），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一直走下去，大概总有一天，春天会真正到来的。

即使遗忘了很多事情，只要记得一直走，一直走，那些被忘记的，会重新一一被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