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紫琅茶座

花晚开,有晚开的好处

□江徐

住所附近有一座天主教堂,从大门进去是个大院落,院落东南角有一小块花圃,四四方方,春秋四季,花色各异。

每次经过,我都要拐进去。从未见到过种花人,却已赏过那里春天的虞美人和鸢尾、秋天的各色菊花、冬天的水仙和蜡梅。都说光阴如梭,却又飞逝得不知不觉。

这两天经过那里,花圃中除了常年都开着的月季,主角已经换成紫茉莉。大大小小三四丛,勾起一段幼年回忆。

幼年辰光,忘了从何处采来的种子,在窗下刨个小坑,将种子埋入,浇些水,之后无需再管。它很快会发芽,像婴儿那样一天一个样地生长。

每到黄昏,紫茉莉就开花。那股香气,该怎么形容呢?它们在檐下开着,我站在很远的路边都能闻到。

那时误喊它夜来香,若干年后才知道这种花其实是叫紫茉莉。大概是从一位朋友那里听说真名,却心生困惑——明明不是紫色,又为何被命名为“紫”茉莉呢?倒是“夜来香”三个字,符合它夜晚开花、香气四溢的特性。

假若要我说出一种与童年记忆具有密切联系的花草,那便是紫茉莉。这种花实在好养,对环境不挑肥拣瘦,繁殖能力特别强。正因为这点品格,有段时日,瞧着它们没心没肺一个劲儿疯长的花儿叶儿,心里不免发愁,生怕自己养花为患,越窜越多,最终占满整个场地,以至于无法收拾,那可如何是好?

小时候的杞人忧天叫杞人忧天,长大后的杞人忧天叫庸人自扰。

后来就没种过紫茉莉了。

记忆之中,每年夏天总会在庭院、荒郊或者某条街道拐角口与它遇上那么几回。大概不曾背井离乡,又或者它是那种想遇见总能遇见的寻常花草,所以年年遇见,年年不以为意。说不上为什么,今年对它格外有感情。

时光悠悠,一去经年。生活中很多困惑也不再成为困惑,紫茉莉也好,白茉莉也罢,反正都是它。“地雷花”这个名字倒是取得顾名思义——紫茉莉的种子,真像一颗颗地雷。

我把紫茉莉以及它的“地雷”发到朋友圈,激起很多人与之相关的童年回忆。也才知道,原来并非我一人将它认作夜来香,也知道了同一种花,有些地方,小女孩用它涂指甲,所以叫胭脂红,或者指甲花;有人在小时候外婆告诉他,这叫洗澡花;有人记得小时候四点多放学它正开花,所以叫四点钟花;有人叫它五点半花;有人因为它太阳下山就开花,所以叫老爷儿末;有人不知为什么,当地老人叫它懒婆娘花……

世事就如花名,看似没有道理,想想也不需要什么道理,因为不管姓甚名谁,它总那么花开花落,总那么岁岁年年花相似。

张爱玲在一篇散文中有说,给人取名字也算一次小型创作。其实给花取名同样如此,想象力、灵感张力乃至生活习惯与情趣,可从那两三个字的排列组合中窥得一斑。

语冰叔在紫茉莉的图片下留言:想种了几年,今年终于种了,只是发育有点晚,还没开花。

这句话,又一下子勾起回忆——有一年,别人家的紫茉莉已经开得差不多,我家那棵因为种得晚,长得晚,花开得也晚,但后来毕竟也开了。

宋孝宗淳熙六年,不惑之年仍然壮志未酬的辛弃疾再一次被排挤改官。这次,他由湖北调至湖南。临行前,同事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践行。

正值暮春,经过几番雨打风吹,山野落红无数。凄迷景致牵起哀思,诗人抚今追昔,感慨满怀,写下一阕《摸鱼儿·暮春》。辛弃疾一上来就写道: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

而每一个春天,古往今来的每一春,世人对春乃至对四季光阴的心情,大概都如苏东坡那一句,“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所以,我这样回复语冰叔:晚开也好,晚谢。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2020-04-01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11878.html 1 3 花晚开,有晚开的好处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