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诗经写给女人的一封信。女人们不仅要学会包荠菜饺子，更要读懂这封信。而且，你要先读懂这封信，再学会包荠菜饺子。

荠菜

□低眉

茹这个字，勉强只有和素搭配在一起的时候还行，茹素。其他的搭配，都不行。比如茹毛饮血，很原始，容易让人想起狮子的脸。还有含辛茹苦，也不行。云一样结在心底的苦意，贯穿了腔肠动物的一身，够委屈。

诗经《谷风》里头，就有一个委屈的女子。她说她老公的性情，就像谷底的风雨，阴晴不定，她都忍了。家里很穷，这没关系，她可以和老公一起创业，同心同德。但是她起早摸黑又是捉鱼又是腌菜的，最后家庭条件变好了，男人却不要她了。对她有时狂风暴雨，有时拳脚相加。而且还在她眼皮底下，和别的女人结婚，言笑晏晏，温柔款款。

然后她说，老公啊，你采了萝卜叶子，也别忘了根呀。谁谓荼苦？其甘如荠。你这样对我，让我的心里，已经苦得没法形容了，比苦菜还苦。跟我心里的苦比起来，连苦菜都像荠菜一样。

懂了吗，如果把味道按照苦的程度排个顺序的话，第一是荠菜，第二是苦菜，第三才是她心里的苦。哎呀呀！女心真是哀婉到凄凉。读读我便起了杀人放火的剑意，恨不能替她起义。而剑在匣中鸣，终于又作罢。因为，也许打不过他。

所以说，荠菜是诗经写给女人的一封信。女人们不仅要学会包荠菜饺子，更要读懂这封信。而且，你要先读懂这封信，再学会包荠菜饺子。比如说，张爱玲同学，虽然不会包荠菜饺子，但是也许读懂了这封信。

胡兰成确实滥情。是个女人都不会愿意自己的男人是老胡这种人。他也许是为了抵抗虚无。这样不专情，不过是在以身示道，告诉我们无常才是人生的真相，至道不难，唯嫌拣择。所以，他对于送到眼前来的女人，全不拣择。半个人类都给他，他皆不会拣择。倒弄得自己像济公一样的。济公什么都吃，最后把食物都度走了。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当事人的心事，我无从知道，更没资格置喙。我只知道，小张和老胡，早就一拍两散了，不牵丝。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如此。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只和荠菜有关。跟任何别人都无关。

不记得在什么书上，看过胡兰成的相片了。七十多岁了，极是清癯的笑，含一点微微的苦意。我的眼前，远远浮了一株荠菜出来。

荠菜当然不是一种陌生的植物，它一直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甚至已经成为我们今天最主要的野菜了。要说今天还有一个人不认识荠菜，我不信。假如你告诉我，你从来都没吃过荠菜，我也不信。还有没吃过荠菜的人？不是有个关于荠菜的段子的吗，你若成功了，吃荠菜叫养生；你若失败了，吃荠菜叫寒酸。所以，不管你是成功还是失败，荠菜是万万不可不吃的。

荠菜的英文名，直译为牧羊人的钱包。因为它们的蒴果形状很像中世纪农民携带的小包。打开牧羊人的钱包，荠菜的种子，金币般散落。

而在十七世纪的英国人那里，荠菜因为肾形的种荚，被分派用于治疗泌尿系统疾病。他们流行一种所谓的药效形象说，认为上帝为植物设计了具有暗示性的外形和颜色，以便人类悟出它们具备治疗哪种疾病的效果。这些人甚至将植物和宗教乃至巫术捆绑在一起。观察一种植物并解读其药效的行为，竟变成了一种虔诚信奉基督教的表现。

搞笑吗？一点也不。这学说产生的深层次原因，无非仍然反映出绝对的人类中心主义罢了。植物长成如此的形状和颜色，也许是纯粹出于植物自身的原因，它们遵循自己祖先的嘱咐，愿意长成什么样就长成什么样。不是为了给人类治病，也不是为了饱人类的口腹。这一点，中世纪的人类，死活都不肯承认。

唐明皇的宠臣高力士因为李辅国构陷而流配到云南，看到当地到处是荠菜却无人采食，作诗感之。曰《惑巫州荠菜》：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云南此地，植物种类远比黄河流域与西北地区丰富，蔬菜品类很多，荠菜不受重视，也是情理中事。古人是有智慧的。让我惊讶的不是荠菜没人采吃，而是太监会写诗。想想也觉得正常。

但对中原地区来说，荠菜是野菜要角。唐时，荠菜和大麦是多数百姓的主食。白居易写诗，说：“归来问夜餐，家人烹荠麦。”到了宋代，苏东坡写过《春菜》诗：“烂蒸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这时，荠菜已不仅是野菜了。

荠菜蒸白鱼，肯定好吃的。东坡先生推荐，必须得试试。我可是读懂了荠菜这封信的人呀。做什么菜都没问题，可以随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