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陈建
人世间有谁不欢喜春?
对于久居四季分明的温带地区的人们来说,春是多么让人着迷啊!但冬天总是那么漫长,春天又总是那么短暂。在经受住颇让人煎熬的等待之后,春才不慌不忙地姗姗而来。它有它的节奏,有它的章法,有它的风骨。你催也催不来,你唤也唤不得。唉,今年的春天尤其让人期盼。
人们喜爱春,春天出生的孩子,父母喜欢在名字里加个“春”字;人们享受春,可以春雨中踏青,春风里放风筝,蹲小河边垂钓,折春柳编花环……最妙的还是舌尖上的春,久违的春味会把你的口腔挑逗得满口生津。现在的人啊真是幸福,光用味蕾就可以早早地感知春的福泽。刚过正月,千家万户的厨房里不约而同地闪耀起三道带色的春光。
第一道:春韭。最好是农村人家在家门口长的。绿油油,直逼你的眼,根部带着点红,一片枯叶也找不到。在清水里甩甩,在水龙头下冲冲,一根根精神饱满的韭菜更显水灵灵了。敲三五个鸡蛋,摊一锅蛋皮,或者是切几块白嫩嫩的卤水豆腐在油锅里煎成两面黄,可以韭菜炒蛋皮,也可韭菜炒豆腐,或者是韭菜、蛋皮、豆腐、百叶在一起,不管是颜色,还是香味,都是那么地激发食欲。要是能买回新上市的蛤蜊,取出西施舌般的肉来,再与韭菜炒一下,那就是一盘奢侈的海鲜热炒啦。最妙的是新春第一刀,这新年第一茬春韭,是万万要留着全家人一起享用的,一大盘子热腾腾的春韭上桌了,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就着满满一碗白花花的新米饭,不一会儿工夫,满满的一盘春韭就下肚了。孩子们食兴未尽,总会嚷嚷:“我还要吃韭菜!”
第二道:春螺。这是乡下小河里最寻常不过的。小河水暖螺先知,不错的,随着气温上升,大螺小螺们在软绵绵的河床上慢慢苏醒,沿着河底缓缓爬行。老乡会在春阳高照的晌午,打着饱嗝,拎着铁丝篓子,挎着竹编篮子,穿上高帮胶靴,循着河边就甩开手臂打螺了。这个活需要体力,也需要技术。老乡在篓子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线,先是奋力地将篓子抛向河心,等篓子扎入河底,再拽着绳子拉上岸来,顺势抓起篓子在水里洗洗,几枚黑莹莹的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消一两个钟头,竹篮子就会收获大半了。将螺在水里淘了又淘,洗了再洗,利用螺们之间的摩擦,硬壳上的水藻洗去了,再回家放在水盆里吐上一两天泥沙,就可以下锅了。最简单的做法是清水煮螺蛳,然后用皂角树上的刺挑出螺肉,或者做羹汤,或者炒韭菜,都是经典春菜,百食不厌;费力一点的是,用老虎钳剪去螺的屁股尖,配上五香、生姜、料酒等作料,来一锅红烧五香螺。这一吃法,最受孩子欢迎了。不要说肉质多么鲜美,光是吮着螺身,吸出螺肉,就是体验了一场美妙的唇舌之舞,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吃着鲜螺,老人们常说:清明节前三吃螺,明目养神望千里。孩子们笑嘻嘻地反诘,那不个个都成了千里眼了?
第三道:春鱼。光听名字就觉得是悦耳。它的个头不大,身上有鳞,肉质极美,堪称上品,是海洋馈赠给黄海渔民的春之大礼。它周身金黄,每年的春天都会出现在黄海水域。当地渔民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有人说,它是来参加油菜花会的,它身上的黄就是油菜花的花粉呢!有人说它就是来自大洋深处的小黄鱼,也有人说不是。对于名称的争议,我们暂且搁置,留给专家辨析吧。每年菜花始开的时节,慕名而来的上海和苏南游客云集黄海渔乡。大多数食客周末过来,连续吃上几顿,也不觉腻。春鱼可清蒸,可红烧,可煲汤,刺少肉多,一大块一大块的,像白色的蒜瓣,入口即化,妙不可言。不管是何种做法,都可以从头到尾吮吸个遍,让人把持不住,食欲大增 ,一条接着一条,直吃得碗底只剩浓汤,碗侧鱼骨如山。再看看米饭还有大半,这时将鱼汤倒入饭碗搅拌,扒拉几口就可饱腹。最有福的当然还是当地居民,随时可以品尝到“离水鲜”。真可谓“日食春鱼一百尾,不辞长作黄海人”!
当三道春光闪进了自家的厨房,盛上了自家的瓷盘,久罩心头的疫霾已经拨云见日,曙光在望了。即便犯了春困,那就在大快朵颐之后,在春阳下的阳台上慵坐小憩,说不定还能做个偕友踏青、赏春论诗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