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同林
老土灶谁没见过,柴火灶台中间嵌一口大锅,铁锅大小不等,直径有二尺的,也有二尺五、三尺的等等。 在张家界景区,去一家叫“土灶台”的饭馆用餐,点好的家常小菜,由厨房做好后端出,搁在锅边,这个上菜程序与一般餐馆并无二致。在柴火土灶上当着食客的面来炖野生鱼,是“土锅灶台”进餐者欣赏的主要节目。孩子们围着土灶台,野生鱼就玉米饼子,一个个吃得很开心,自以为得意。我和老伴却是不以为然,因为这就是我们当年的生活再现。
灶台,对于生在农村、长在乡里的我,是多么熟悉和亲切。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锅灶从未改变模样。不圆不方的灶体,平平稳稳地靠墙立着。灶台80厘米左右高度时以砖块削成斜面,从灶体向外伸出,制成灶面,表面上用石灰和泥,加入纸甲,抹平,先由泥水匠用泥榻儿刮平,待泥水匠走了以后,母亲找来一个粉盒上的盖面,在灶台面上慢慢打磨。粉盒盖面是弧形的,很光滑,打磨时,母亲还不时加点食油,母亲说:“要得有要灶,一夜不睡觉。”我们姐弟几个轮流着磨,直磨得灶面光彩照人。自有了水泥以后,人们又改用水泥做灶台面,其效果就更好了。
灶台后面的出烟处,老人们把它称之“烟柜”,既形象又逼真,有的地方叫灶箱,也有道理。如果山墙内原先预留了烟道,烟柜就可以直接连到墙上,如果墙内没有预留烟道,烟柜只能另砌烟囱,从房顶伸出,做饭时,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便营造出一道乡村风情。
一方灶台,便是母亲们的舞台。女人们用她们粗糙的双手,奏响锅碗瓢盆交响曲,吟唱柴米油盐酱茶歌。从艰难里熬出营养,把贫困煮出滋味,用节俭炖出甘鲜。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夏忙冬闲的日子,母亲天天围着土灶台,像战士守着阵地。生火、烧水、煮饭,这些活儿在我们酣梦正甜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每当我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总有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于是我们便在那灶膛噼噼啪啪的柴火燃烧声和锅碗瓢盆叮当的撞击声中伸着懒腰,慢条斯理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和身子来,一家人在袅袅炊烟升起的时候,拉开了新一天生活的帷幕。
黄昏,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母亲坐在小板凳上点燃一小撮引火柴,小心翼翼地送进灶膛里,一边添柴,一边拉动风箱。阴天的日子,柴草受潮了,不太易燃,常常有一股浓烟从灶内蹿出来,整个灶房都被烟气笼罩着,母亲被熏得直流泪,呛得直咳嗽。
而这时的我们,走在学校回家的路上,眺望着炊烟下的村庄,寻找那缕缕熟悉的炊烟,沿着蜿蜒的黄土路,推开了老家的柴门。蹲坐在厨房老灶台后,一手拉着风箱杆,一手往灶膛里添柴火的母亲,见我们一个个回来,脸上的每一道褶皱间便充满了温馨的笑意。
我们一到家,便自觉帮着做家务,如果母亲在做饭,我就去帮助烧火。一边拉风箱、一边拾掇柴火往灶火里放,母亲忙着去喂猪,一边观察着我的动静。不时叮咛道:“锅膛里少放点草,塞多了,闷着,火会扑出来的……”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锅膛里突然“轰——”的一声,一长溜火苗蹿了出来,我本能地把头躲闪在一边,母亲连忙放下手里的面,嘴里连连说:“没烧着吧!没烧着吧!”赶过来一摸我额前的头发说:“好险哪,看头发都焦了。”这时,锅里煮的粥也滚了,母亲则说:“玩你的去吧!我自己烧。”
母亲蹲下身,开始“吧嗒吧嗒”地拉风箱。母亲抽拉风箱的声音很好听,不紧不慢,听起来是那么的有节奏有韵律,像一首老歌,伴随着粥香飘出了屋外,飘进了我的心里。
老灶台最忙的就是过年前的那些日子,这也是灶台显身手的时候。
从腊月二十往后,灶台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今天蒸馒头,明天蒸年糕,后天炒花生……在母亲勤劳的双手下,通过灶台,各种过年“美食”不断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暖暖的热流通过灶台温暖了我们的身也温暖了我们的心。
杀年猪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在灶台上忙碌起来。母亲一边烧水,一边嘴里嘟囔着话语,看起来有些舍不得的样子。一会儿,杀猪匠来了,母亲掸掸身上的秸秆,把猪从猪圈里引出来,父亲便配合杀猪匠,几个人把猪按到杀猪台上……猪杀好了,要烫呢,灶台上锅里的水正开着,整个灶间笼罩在烟雾里,人们仿佛站在云彩上。
老灶台上的一日三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苦中带甜,苦中有乐。炊烟熏黑了母亲的脸颊,青丝熏成了白发。她用汗水去浇灌每一个日子,在粗茶淡饭中塑造儿女质朴的品格。
时光如水,时代在变迁。煤气、电器几乎把老灶台取而代之,灶台被岁月磨砺得斑驳不堪,最终孤零零地伫立于老屋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