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立蓉
岁月流转,转身回眸的工夫,已是年有50。驻颜无术,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青丝中开始夹杂着白发。
晨起穿衣,突然发现右胳膊有种撕裂的疼痛,一开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找了片膏药贴上,以为过几天,疼痛就会自行消失。然而,这次的疼痛,就像根植在骨髓里,在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我怎样贴膏药怎样理疗怎样电烤,甚至先生还帮我拔过几次火罐,疼痛依旧。我在百度上查到,这种疼痛还有个有点诗意的名字——五十肩。我不得不服输,生命的年轮划过50岁,怎能不在肌肤上留下刀刻的痕迹?
不是很寒冷的日子,我已经穿上了最厚实的羽绒服。走在风里,还是觉得肩部凉飕飕的。冬天的风从看不见的缝隙里钻进去,它已经知道了,什么地方是我最薄弱之处。我习惯开电瓶车上班,40多分钟的路程。我上班的那个地方偏僻,仿佛是繁华城市中被遗落的荒原,没有地铁,公交无法直达。先生是希望我辞掉这份工作的,他说,来回奔波太辛苦了,还是身体第一。可是我能辞掉工作吗?我还希望再工作几年。年纪八旬的婆婆躺在病榻上,靠昂贵的药物维持生命。喜爱世界史的女儿还想去国外深造,我知道她去国外不是想看个热闹,她是真的想去感受外面灿烂的文化。我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去年,学校组织赴欧洲交流学习,她从来没有进过餐馆,几乎顿顿靠面包充饥,把省下的钱淘回一堆英文德文历史书籍。我辛苦一个月,能替她买回一张飞往欧洲的机票……
这个冬天,先生总是先我一步下楼,帮我把电瓶车推到平地上,帮我盖好挡风被。挡风被是从淘宝上买来的,上面印满淡蓝色的小花朵,他希望这些花朵能替我挡住冬天的风,特别是刺向肩部的风。驶离小区大门,我知道背后有一双眼睛看着我,拐弯,消失……这双眼睛曾经是那么深邃,如今眼角也已经有了深深的岁月抚摸过的痕迹。
先生上班的地方,倒是距离家很近。这个冬天,有阳光的日子,他总是把被子拿出去晒晒,他希望朵朵棉花在阳光中盛开,留下柔软和温暖。卧室的床头灯在我这边,晚上休息,他下床转到我这边关好灯,然后检查我肩部的被子有没有一丝缝隙。电热毯,几乎全部铺在我这边。被子里全部是经过电热毯加温过的阳光的香味。以往在临睡前,我喜欢看两页书。现在,这个习惯被先生严厉地“呵斥”了,他觉得正是我的这些“长久的不良习惯”,造成了肩部的伤痛。
在冬天,再没有比睡在温暖的被子里更舒服的时刻了。半夜醒来,竟感觉到身上已经微微出汗。躲在被子里活络了一下肩臂,在热量的包围下,痛感似乎变得轻微。轻轻翻了身,怕惊醒睡梦中的先生。城市的夜没有绝对的黑得深沉,路灯的光芒透过窗帘洒进来,路由器的指示灯不停闪烁。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没有了睡意。我在昏暗蒙眬中睁大了眼。
我想起生命中另一床暖被子,那是外婆的暖被子。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碌,我常常留宿外婆家。我的身体瘦弱如可怜的豆芽菜,这让外婆特别心疼。冬天的晚上,外婆给予我的便是厚厚的一床棉花被,被子那头还有个装满热水的“汤婆子”,我被厚实的被子压得无法翻身,可外婆觉得这样睡下才安稳,不会着凉……我又看见她走了很远的路来到我就读的幼儿园,给送一双棉手套和两颗糖果。站在幼儿园那张挂满冰凌的大门下,我收到这双手套时,我6岁。那双手套,我至今保存着,藏青色的涤纶面料,绒布里子,棉花已板结,细密的针线依旧传递着亲情的无限爱意。1986年春天,我和外婆就已阴阳两隔,手套,成了思念的象征。在之后的岁月里,我丢失过很多东西,但手套一直都在,跟着我辗转颠簸,如东、许昌、南京……
黎明时分,终于又有了睡意。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一滴泪,无声滑落。在冬天,有愿意为你盖被子的人,有一个温暖的角落,有爱与被爱,再冷的冬天都能走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