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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人物之二十九

刘邦:安得猛士守四方

刘邦的出生就是一个传奇,《高祖本纪》里记载,刘邦母亲刘媪曾休憩于太湖岸边,睡梦中与神遇合,一时雷电交加,天昏地暗。刘邦父亲去找刘媪,见一蛟龙附于刘媪身上。后来刘媪怀孕,生下刘邦。

这样的传奇依附于刘邦,还有多处。刘邦为泗水亭亭长时,常去酒店赊酒,醉了,便睡。店主亲见刘邦身上有龙现影,甚是奇怪,而且,只要刘邦到酒店饮酒,生意就特别好。于是,干脆销毁刘邦的所有酒账。

因为“奇”则“传”,又因为“传”而更显其“奇”。当年秦皇常患“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巡游东方,试图镇伏之;后来范增也让人观望刘邦上空的云气,也是呈龙虎形状,五颜六色的天子之气,于是,鸿门宴上,几度欲置刘邦死地而后快。

被神化了的刘邦,自然就具备了更多的“智”。按楚怀王之约“先入关中王之”,刘邦率先进入关中,自然应为关中王,他也曾想留驻咸阳,后来听从了樊哙、张良的劝谏,“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并且与秦地父老约法三章,赢得秦地父老的拥护,也为他后来平定三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楚汉相争,一时难见分晓,刘邦敏锐地洞悉,只有劝说黥布叛楚,牵制项羽,才能赢得时间,天平才有可能倾向自己。于是,他让谒者随何前去策动黥布背楚归汉。正是有了黥布的归顺,刘邦才于困境中获得极为有力的臂助,从而改变了局势的走向。

远见卓识自然是刘邦“智”的一个方面,刘邦的“智”更多的还表现在他驾驭将相的手段。黥布前来归顺,刘邦故意大大咧咧地洗脚,甚是无礼,羞得黥布后悔不已,欲以自杀而洗刷耻辱。可黥布一进刘邦预先给他准备的馆舍,发现其陈设竟与汉王等同,于是心折。黥布一向狂妄自大,刘邦用一收一放的招术,使之臣服。

当年韩信,拿下齐国。刘邦急盼韩信发兵救援自己,以应对项羽,可等到的却是韩信自立为代齐王的请求。刘邦恼大骂韩信。张良、陈平“蹑足”暗示:“不然,变生。”刘邦醒悟,接着骂:“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何以假为?”便派张良前往,郑重其事地立韩信为齐王。后来,韩信之所以没为说客策反之言所动,一心一意为灭楚使出浑身解数,念的就是刘邦对自己这份重恩。

即使是对忠心耿耿的萧何,刘邦也自有奇策,每每领兵出征,他总要频频派人问候留守后方的萧何,一来让萧何感恩戴德,二来也让萧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此,萧何唯有忠于职守,马首是瞻,哪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刘邦曾直言不讳:“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集众人之智,为己所用,刘邦就有了“雄才”“大略”,也就能在复杂的时局中,在楚汉五年多的纷争中,如鱼得水,独占鳌头。

当然刘邦的“智”含有许多“诈”的意味。封韩信为齐王,先稳住他的阵脚,等用尽其才,再秋后算账,就是一例。

刘邦“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当年他眼见秦皇出巡,感叹万端:“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能苟安一隅,充当小小的亭长。沛县县令的好友吕公迁家于沛地,县中的官吏豪杰前往送礼祝贺。萧何主管接受礼物,并有言在先:“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刘邦一向瞧不上那些官吏,常常以“狎侮”他们为乐。于是,刘邦便在名帖上“诈”称:“贺钱万”,实质一文不名。主持宴会的萧何照帖宣读,吕公大惊,急忙起身,迎之于门,引之于堂上入座。刘邦也毫不谦让,无丁点愧色,谈笑风生,安之若素。更让刘邦意外的还是,好给人面相的吕公,看出了刘邦的贵相,自作主张,将其女儿许配给了刘邦。刘邦赢得一个老婆,无本万利;吕公得到一个佳婿,皆大欢喜。

陈胜起事,刘邦借势崛起。沛县县令则惊恐万分,患得患失:起先试图召唤刘邦,助己一臂之力;后来又听说刘邦队伍已有好几百号人,担心事有变故,便紧闭城门不纳其入。刘邦一封“屠沛”的假言书信,迫使城中父老率其子弟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接刘邦。父老豪杰议举刘邦为县令,刘邦却故作姿态:“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吾非敢自爱,恐能薄,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可谁能保证不一败涂地?谁能保全沛地一方父老?又有谁能成就一番大事?刘邦有龙附身,名震遐迩,舍他其谁?刘邦假意再三推让,最终志满意得,立为沛公。

刘邦如愿以偿,平定楚地。诸侯、将相一同请求,尊其为帝。刘邦又故伎重演:“吾闻帝贤者有也,空言虚语,非所守也,吾不敢当帝位。”君臣三呼万岁,刘邦又是“三让”,然后佯装迫不得已:“诸君必以为便,便国家。”于是,刘邦也就“便”:“乃即皇帝位汜水之阳。”刘邦的“诈”,说到底,是一种权术,玩他人于股掌之上,实在也是一种“智”。

刘邦可以戏弄百官,甚而可以一时兴起,自鸣得意地调侃父亲太上皇,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历经了一次次的平乱之后,刘邦衣锦还乡,“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酒酣之余,击筑而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歌声伤怀,刘邦不由自主“泣数行下”。刘邦也有泪,泪流的是他内心深处的巨大隐患:“威加海内”,帝业已就,可为大汉王朝坚守四方的“猛士”又在哪里?其忧伤其悲凉,可捧可掬。明人胡应麟《诗薮》称之为“冠绝千古”之作,正是缘于诗中流泻出的浓浓的故乡情谊,以及人生荣枯的无奈,而引发出的强烈的共鸣。“汉高辛苦事干戈,帝业兴隆俊杰多。犹恨四方无壮士,还乡悲唱大风歌”,唐人胡曾的诗,可参读。

由此可见,刘邦绝非什么“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2021-03-03 ——《史记》人物之二十九 1 1 南通日报 content_52089.html 1 3 刘邦:安得猛士守四方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