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鹿
春天来临，风和日暖，周末去阳台上喝下午茶的次数逐渐变多。
是一个人的下午茶，自己准备的茶点。一壶锡兰红茶，一碟小点心，一边晒太阳，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手机，春闲最惬意。有时收听三联中读的讲座，人于放松状态，最易吸收内容。
茶点来自四面八方，有网购的网红小食，有自己逛街时买的新品，也有以前吃过觉得好吃无限回购的。它们有两个共同点：颜值高，且制作精细。
依照周作人的观点，这些茶点均属于闲食，不当饭的。周作人说过去茶点铺招牌上常用两句话：北方称为“官礼茶食”，南方是“嘉湖细点”。如今我觉得，无论北方的“官礼茶食”，还是南方的“嘉湖细点”，都可归入“细点”之列。所谓细点，关键在于一个“细”字，意思就是指制作精细。
不知我的想法对不对，常常觉得，品尝美食也可以算是种通感活动。外形好看的美食，在视觉上首先发出了“好吃”的信号。视觉与味觉再相互作用，产生一种混合型的美感，瞬间从味蕾愉悦到心灵。
元宵节，在家里整理照片，发现去年春天，手机里储存了不少茶点的图片。好看的茶点在品尝之前，拍张照，留个影，也是我的下午茶乐趣之一。
吃过一款金华佛手云糕。乳白色，表皮雕刻着云纹，像一朵瑞彩祥云。《浮生六记》中芸说：“佛手乃香中君子，只在有意无意间。”佛手的幽香，如同一杯茶水，须得细品，才能得此君子之香。金华盛产佛手，云糕以佛手做馅，用木质模具按压成云纹，一缕清风，暗香浮动。
桃花符，是一款宫廷细点的名字。粉红色、五瓣桃花的造型，粉面娇艳，面若桃花。面皮起酥柔软，内馅玫瑰芬芳，据说每一朵桃花符最终成型要历经8道工序。春之桃花，夭夭灼灼，糕点与时节相呼应，是传统糕点文化美的一种体现。
有一阵，我很喜欢看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在第三季里看过安徽祁门有种特产叫：嵌字豆糖。黄豆做的方块糖上镶嵌着黑色的汉字，黑是黑芝麻原料。这款茶点的制作关键是要记住汉字的笔画，否则很容易做错字。我网购了一包嵌字豆糖，喜、富、贵、旺、财，嵌的都是吉利之字，还是繁体的，十分有趣。吃一颗嵌字豆糖，此乃真正的“咬文嚼字”。
《舌尖上的中国3》里还推荐过一款贵妃饼，天津祥禾饽饽铺产的。宫廷糕点，源自盛唐。饼上的红点，来自于嫔妃额头上的花饰，与唐代以胖为美的审美观结合在一起，就有了贵妃饼这个名字。吃贵妃饼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人间富贵花”。
虎皮饽饽，又名仙豆糕，是我逛街时偶然看到的。北方饽饽多，毫不稀罕，但销售场地一旦挪移到上海，就成了稀罕之物。饽饽，是老北京人对糕点的叫法。一吃北京饽饽，北京就成了北平，穿越的感觉又奇妙又惊喜。俗话讲：“五谷宜为养，失豆则不良”。虎皮饽饽是由黑豆、绿豆、雪山黑肾豆、花豆、花生豆这五种豆类混合而成，因其外皮颜色貌似虎皮故而得名。据说明太祖朱元璋吃完夸它是神仙美食，所以后来又得名为仙豆糕。这款茶点最大优势是：少糖少油，比较健康，符合我想“吃不胖”的诉求。
上海老字号点心，我无限回购的是凯司令家的巧克力维纳斯饼干，以及哈尔滨食品厂的蟹黄蛋黄锅巴。张爱玲在《色戒》和《半生缘》中都写过凯司令，在张爱玲时代，凯司令就已是上海老西点的代表。张爱玲最推崇凯司令的栗子粉蛋糕，我最推崇的则是凯司令的巧克力维纳斯饼干。长条形状，表面一半金黄，一半巧克力色，咬一口，香酥松软，入口即化，非常好吃。每有外地朋友来上海，我总推荐她们买凯司令家的巧克力维纳斯饼干做手信。
上海这座城，有多家老字号点心店，比较出名的还有哈尔滨食品厂，也称哈氏食品厂。其实和哈尔滨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最初以俄式西点起家。坊间有句话这么说：“没吃过哈氏糕点的绝对算不上上海老饕。”哈氏有一系列老牌看家点心：杏仁排、核桃排、西番尼、蝴蝶酥……近几年，我喜欢上了他家的网红新品：蟹黄蛋黄锅巴，实实在在嘎嘣嘎嘣脆。2018年，上海陕西北路老字号一条街开街，云集了不少老牌食品店：哈尔滨食品厂、老大房、新镇江、泰昌西饼屋……我慕名去那里兜了一圈，最后买了哈氏的蟹黄蛋黄锅巴。那是我第一次吃这款小食，后来就无限回购，好吃是唯一理由。
还有西安陕拾叁的秦酥。我素来对带有地标特色名字的茶点抱有好奇之感。陕拾叁是西安这两年很火的极具地方特色的一家冰饼糖店。西安同学说陕拾叁的秦酥好吃，我立马网购了一盒。西安先后有13个王朝在此建都，陕拾叁之名便来源此。吃过秦酥后才知，陕西盛产红枣，北部黄土高坡有上千年的枣树林在黄河边自然生长。而秦岭盛产终南山核桃，被列入世界四大干果之一。秦酥的内馅，即以陕西红枣和终南山核桃相混合，口感细腻，甜度合适，包装袋上印有西安古城墙的图案，悠久的历史感迎面而来。我坐在阳台上，吃着陕拾叁的秦酥，听着三联中读的诗歌讲座，记得那天讲的是普希金的《致凯恩》，头一句是：“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当时心想，我的此一瞬，也是多么美妙难忘啊——的确，美好常常隐藏在小事物里，就像《心灵奇旅》里22从乔的平庸生活中发现了生活中的细节之美：一片金灿灿的落叶、一缕通透的阳光、一只美味的披萨、一根理发师送的棒棒糖……
我们为什么喜欢吃下午茶？乃因下午茶时光就是生活的美好之一。美食是治愈心情的良方，它能瞬间提升心灵的幸福感和愉悦感，唇齿过后，仍念念不忘。就像今朝风日好，我看到眼前有一面湖水在清风中微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