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琏

去上海给国企写报告文学，深入了解今天的工人阶级，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体验。2017年上海国资委编纂《凝聚在党旗下》报告文学集，笔者在上海建工一建集团，车轮大战，四天里采访了几十个人，项目经理，技术总监，老员工、新员工，最后采访董事长、党委书记。采访也是一种交流，因为是交流，便可能建立信任，摒弃戒备、粉饰和作秀。

上海中心大厦632米，为国内第一高度建筑物，与邻近的金茂大厦（420米）和环球金融中心（492米）一起，构成一个巨大的“品”字，剑指苍穹，雄视宇内，都是一建集团的杰作。上海中心大厦简直就是一座耸立的垂直城市，据说建筑面积是黄浦江对面整个外滩建筑面积的总和，体重相当于73座埃菲尔铁塔。置身上海中心大厦118层观光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干知名建筑物尽收眼底，黄浦江化作敦煌飞天的衣裾，彩带一般飘忽妙曼。

在上海中心大厦建筑总承包部办公室，听大厦建设者细述建设过程。大厦并非中规中矩的几何图形，是微微扭动的流线型，120度顺时针垂直旋转，形成V形导风槽，造价多了几十个亿。上海中心的建造过程既波澜不惊又惊心动魄，充满奇思妙想和工匠精神。人类对“高度”的追逐自古至今从未停止过脚步，高层建筑作为一个时代建筑技术的结晶，成为城市乃至国家展示实力的重要手段。上海中心大厦的投资方是上海国资委，这一建筑成就，应该算得上海最为神奇和成功的“形象工程”。

忽然就想起五十多年前，平生头一回到上海，傻傻地去数国际饭店，数来数去，就是数不到24层。后来的几十年里，上海去了许多回。重阳日去看世博会，100多万人挤在一起，挤得灵魂出窍，挤成了一锅粥。

前不久，二度至上海国资委系统采写报告文学，几个单位可以任选，挑了上海地铁第一运营公司。

地铁是上海市民出行的首选。世界上地铁出事并不鲜见，爆炸，枪击，斗殴，只有中国的地铁是一方净土。原因很多，其一便是我们有一支高素质的列车司机队伍。地铁一公司党委书记告诉笔者，公司有列车司机1223名，他们的代表是1号线司机叶明。

地铁列车司机叶明有许多荣誉。叶明直言，地铁司机的工作很简单。笔者走进驾驶室，亲身感受地铁司机工作的“简单”，人民广场站登车，经黄陂南路站、陕西南路站，至常熟路站下车。着工装、戴口罩的司机师傅一举一动刻板机械，开，停，上，下，周而复始，单调，复沓，乏味。简单的背后，是责任如山、人命关天。成年累月穿行于城市的地平线之下，难怪叶明寡言，木讷，当是职业使然啊。叶明日日打破自己创造的全国地铁安全行车纪录。叶明说，他整天只想一件事，安全行车。这一种专注，这一种执著，让人油然而生敬意。叶明的简单，蕴含着神圣。

在地铁人民广场站采访叶明。人民广场站出口多达18个，地面之下深达数层，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指示牌，让人晕头转向。

上海地铁10号线是国内首条全自动运行的地铁线路。为让笔者有一个直观感受，10号线运维管理部破例做了现场演练。登车。驾驶室里各色指示灯闪闪烁烁，不见操纵杆，由控制中心远程安排列车运行计划，设置列车运行路径及目的地。启动，提速，很平稳，很恍惚。恍惚是笔者的恍惚。轨道密如蛛网，深夜里又会是何等繁忙紧张？巨龙一般扭动身躯的列车，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乘客，倘是早晚上下班的高峰，那又是何等的人潮涌动？

地铁客服标准是向公交看齐还是向航空看齐，有过争论。上海地铁参照航空式服务，妆容举止学习东航，梳头，化妆，着装，连刘海长短都有规定，不可以过眉。

空姐在云端翱翔，地铁客服被人戏称为“地下工作者”。终日穿行于隧道的司机们，缺少人际交流和沟通；常年深夜工作的检修工们，阳光成了奢侈品。职工人格的健全和精神的健康是党组织时刻牵挂的课题。

在运一公司也采访了4天，每一天都感觉新鲜。采访的最后一日去地铁虹桥火车站站，访谈劳模高煜，然后坐高铁返乡，体验上海地铁和高铁的“无缝对接”。

虹桥是上海当之无愧的交通枢纽，天上，地面，地下；机场、高铁、地铁。该站“小煜流星轮”是全国首个走出窗口、主动服务的服务品牌，品牌代表者是“全国感动交通年度人物”高煜。如此繁忙的一个大站，副站长的“人设”应该是风风火火，膀粗腰圆。甫一见面，胸前缀着党徽和服务标识的高煜，温文尔雅，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这位从朱家角走出来的上海姑娘，一双眼睛明净聪慧，略显单薄的身板，担起了多少荣誉和责任啊。

高煜和值班站长陈蕾送笔者乘高铁返乡。上电梯。出了地铁登高铁，一直送到座位前。原来，出行竟是如此便捷，大上海竟是如此亲近。回望地铁虹桥火车站站，哪里还见踪影？只能想象那一道地平线下的风景，地平线下的美丽。

从最高处的“上海中心”，到上海地面之下的地铁网站，可谓在大上海“上天”“入地”。两篇文章，《上海天际线》和《地平线下的美丽》。两次采访，交谈对象上百人，大多祖籍上海，概因上海的高房价吓走了许多“新上海人”。访谈中谈工作，还谈住房、交通、学习和家庭，谈国企的长和短，个人的喜和忧。走出“乡井”的笔者，感觉开阔了眼界，触摸到了今日工人阶级的脉动，对改革开放四十年有了更多层面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