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古琴,从凌叔华的《古韵》开始,因为书里提及了若干古琴小故事,读来饶有兴致。
古代文人雅士,都要学琴棋书画。琴,即是古琴,它是我国历史最为悠久的民族乐器之一。
凌叔华义父家有一张古琴,义母常教小凌叔华弹奏古琴。义母跟她讲音乐是表达情感最美的方式,这使得凌叔华逐渐喜爱上了中国音乐。为了教凌叔华欣赏音乐,培养她对古琴的兴趣,义母给她讲了很多有趣的古代音乐家的故事——
众所周知,周文王是周朝的开国君主。鲜有人知的是,他还是一位高明的作曲家。在他称王前,曾被暴君纣王囚于羑里。被囚期间,他作曲自娱,创作出脍炙人口的古琴名曲《羑里》。
俞伯牙和钟子期之“高山流水”的故事,是琴学里最为流传的。周朝时,某天,琴师伯牙在荒山野地弹琴,樵夫钟子期听出伯牙的琴声是在描绘“峨峨兮若泰山”和“洋洋兮若江河”。伯牙大喜,遂引为知音。钟子期死后,伯牙摔琴绝弦,终生不复鼓琴,只留下《高山》《流水》两首古琴曲。
西晋天才嵇康的《广陵散》,被人誉为仙乐。嵇康说此曲乃上天赐予,不可常在凡间弹奏。其外甥很想听此曲,就装死躺在棺材里。嵇康前去吊唁,其妹说儿子死前心愿是能听一曲《广陵散》。嵇康被真情感动,便于灵前弹奏起《广陵散》。结果外甥“复活”了。嵇康得知实情后,非常生气,掷琴而走,发誓再也不弹此曲。好在,装死的外甥凭着记忆写下《广陵散》,才使得这支古琴名曲流传了下来。
宋代有两首有名的古琴曲:《普庵咒》和《释谈章》。一个名叫普安的僧人,某天听到淙淙流淌的泉水,被清丽幽雅的山景陶醉了。于是将佛经撇在一边,于激情澎湃中写出了《普庵咒》和《释谈章》两首古琴曲。这是在音乐中第一次表达佛教情感。凌叔华的义母每当心情烦闷之时,就会弹奏普安的这两首曲子,弹着弹着心境就渐渐变得平和安宁。
义母给凌叔华讲的这些古琴趣闻,我读过之后,也燃起对中国音乐和古琴的兴趣。后来,读了些关于古琴的随笔,又看到一些有关古琴的有意思的事。
元朝时有位庄姓女子,喜好弹琴。每次弹《梅花曲》,听众都能闻见暗香,于是,大家给她起了个雅号:庄暗香。如今我们都知道的古琴曲《梅花三弄》,传闻即为庄暗香所谱。
陈西滢以古琴门外汉的身份,写了篇幽默讽刺的《听琴》。他直说古琴“并不怎样的好听”。闭目静听时老走神,想东想西,奇怪为什么这一曲老是弹不完。于是疑心是否得有适宜的时间和地点,琴才能好听些,因为好的环境会起到烘托作用。结果,这篇小文见报一周后,就迎来一篇质疑之文。李济在《谈古琴的运命》中反驳了陈西滢的观点,质问陈西滢:你觉得古琴不好听,原因是古琴“不能使我们忘掉了环境”。那么,能让人听了忘掉环境的非洲中部土人的鼓声,和梭罗门岛的笙乐,不知道是不是好音乐?又例如,最能使美国民众忘掉了环境的是Jazz,所以Jazz就是美国通行音乐中的最好的音乐了吗?最后恭恭敬敬请西滢先生把他批评音乐的标准再校订一下——旧时文人打起笔仗,可一点不给对方面子,火药味隔着纸张都能闻到。
关于古琴的声音,周作人在《国乐的经验》中写得很好玩。他讲自己不懂音乐,所以只能谈谈听的经验。他说最大的一个听古琴的经验,是在民国七八年,北大开了个古琴演奏会,地点在三院大礼堂。场内鸦雀无声,大家都拉长了耳朵听着,却听不到什么声响,只远远地望见弹琴的手上下移动着,好像是在打着算盘——看得我扑哧笑了。
高长虹在《艺术演奏会听琴速写》里亦有同感。他说古琴声音极低,人的呼吸也会把它遮住,所以听古琴时奉劝大家呼吸要小声一些。他讲自己坐在前边第三排,还有听琴的资格,但也听得着急,简直想咆哮起来。只听得高音,听不得低音。再靠后些一定什么都不会听到。所以,他最后抛出一个自己也想不通的问题:古琴的声音虽好,究竟要弹给谁们听呢?
有趣的是,这个问题我在庄剑丞的《从琴学说到虞山派宗师严天池先生》里似乎找到了答案。庄剑丞这么写:“古琴的所以不受淘汰而能巍然独存的原故,实在因为他具有高深的性理,美妙的音色,中正和平的声调,发乎天籁的情感,研习的人,能藉以陶养情性,却邪纳正。”
一篇《友琴四话》里提到东坡居士得琴的一段神话,极富画面感。据说:子瞻先生在深夜读书,窗外有女子唱道:“音音音。您负心。真负心。记得当初低低唱,浅浅斟,一曲值千金。如今抛我在古墙阴:秋风里草白云深,流水高山何处寻?凄凄切切,冷冷清清,教人怎禁?”如此三夜,他追出去,见是窈窕女子走到东墙,冉冉而没。次晨发掘,原来是张古琴。
古琴是我国固有的黄胄古乐,古代普及时曾达到“家弦户诵”的程度。比如《荀子·劝学》篇里,提到“伯牙鼓琴,六马仰秣”。伯牙弹起琴来,马也会来听。又比如诸葛亮弹琴退敌,还有晋文公逼使瞎子师旷弹琴等等。典故越多越有趣,越有趣我就越好奇,所以近来颇觉自己有点沉醉于古琴,想要了解它更多,不如就且学且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