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想写一写前秦才女苏蕙。为何对这位1600多年前的才媛如此萦怀？我转念一想才释然：因本人是个宋词迷，偏偏宋代最优秀的词人填词隔三岔五就要提到这位苏女士，比如李清照这样说：“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辛弃疾这般说：“锦字都来三两行。千断人肠。”如此，我自然对这位岁月深处的苏才女有种特殊好感。
苏蕙，约生于357年，始平（今陕西省武功县）人，前秦女诗人，回文诗之集大成者。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县令苏道质第三女，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刺史窦滔的妻子。曾作回文诗《璇玑图》传世。
苏蕙出自官宦家庭，做县令的父亲见她生得容颜秀丽，聪颖过人，就很舍得花重金教养她。据说苏姑娘3岁学字，5岁学诗，7岁学画，9岁学绣，12岁学织锦，到了及笄之年，已出落成方圆百里大家公子争着提亲的淑女。可女儿很挑剔，做爹妈的未免有些着急，忍不住问她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她的回答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要有些英雄气概。”
好在苏才女的运气极佳，这样智勇双全的男子还真让她遇上了，他就是右将军窦于真的孙子、窦朗的第二个儿子——窦滔。话说有一回苏蕙跟随父亲游览邻县名刹阿育王寺，注意到有位秀伟的青年正仰身搭弓射箭。弦响箭出，一只黑雕应声落地，看他英气逼人的样子，还真有曹植诗里“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的英雄气概。苏姑娘心中怦然，便让父亲上前攀谈，知悉这青年男子是将门之后窦滔，而且从谈吐中看出此人精通经史、谦逊有礼，一缕情丝不由缠绕在他身上。这边窦公子亦爱慕苏姑娘，于是两人由父母做主，在前秦建元十年（374年）结成夫妇，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苏蕙的婚姻生活好似一把小银匙在搅一盅煮化了的莲子羹——甚是甜蜜，怎么会写出凝聚着千种相思万般愁的回文诗《璇玑图》呢？原来，婚后头几年，窦滔因文武兼备而入仕前秦，后来君主苻坚见他政绩显著屡建战功，又将其升为秦州刺史。可数年之后窦滔不知怎么得罪了君王，苻坚毫不留情将他革职发配到流沙（今新疆白龙滩沙漠一带），这对恩爱夫妻不得不洒泪分别。初到流沙，窦先生心里还是有苏女士的。但是天长日久，感情难免淡化；也许仕途失意，他想借耳目声色之娱排遣烦闷，总之有一天他看上了一个叫赵阳台的年轻歌女，遂纳为偏房。在秦州家中苦苦等候的苏蕙闻知此事，如遭雷击，继而泪如雨下。
苏女士焉能不伤悲？本来，虽然两地分居的日子不好过，但内心总怀着一个美丽的愿望：他不会一直倒霉，哪天君王怒气消了，他自会马不停蹄回家来同她团聚。可现在就算回来了又有何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千娇百媚的赵阳台。苏氏惟有托人捎信给窦滔，请他遣散这个姓赵的。谁知窦先生根本听不进去。这时情形稍有转机：原来苻坚打算攻打东晋，想起窦滔文武全才，就将他从流沙召回拜为安南将军，镇守襄阳。窦滔力邀妻子同去，可是苏蕙赌气不去，窦滔于是带了赵姬匆匆上任。
窦滔一连几个月杳无音讯。独守空闺的苏蕙食不知味寝不安席，原本合身的衣裙也一天天宽大起来——可能有人会觉苏女士太傻，虽说丈夫有外心对任何时代的女子来说皆非小事，但你又何必如此自苦——我以为苏蕙这般痛苦并不是傻，而是不甘心。
怎能轻易割断这段感情呢？他们曾有过那么难忘的往昔！吃饭的时候，她想起他们曾举案齐眉，哪怕最简单的红烧肉炒青菜也吃得甘香无比；就寝的时候，想起他曾捧起她亲手绣的并蒂莲枕头，赞美说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棒的绣品；去后花园散心的时候，又想起那年花开似锦的季节，他曾含笑摘下一朵最鲜艳的芍药戴在她乌云也似的鬓发上……苏氏的苦痛中包含着那么多一言难尽的情感。
日日思君终非了局，有一天苏才媛终于战胜了骄傲，将她的思念、她的柔情、她的孤寂、她的憔悴还有那无尽的期待都吟诵成诗，织绣成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璇玑图》回文锦，寄给久不通音信的窦滔。窦滔收到锦帕先是一愣，再读诗句不由被柔情万种、聪慧绝顶的妻子深深打动，立刻下令遣散歌女赵阳台，同时准备了车马礼物恭恭敬敬将苏蕙接来襄阳。二人情好如初，苏女士以独有的才艺挽回爱情的故事也成为千古佳话。
我们来欣赏一下这首震古烁今的回文诗吧：这诗将“回文”“盘中体”技巧运用得炉火纯青，简直就像一个神秘的诗歌魔方。该图共有841字，纵横各29字，勾画成一个方形结构。解读时无论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均可念成一诗，迄今为止人们竟已得到了7958首诗。更难得的是，苏氏的回文诗并不仅是纵横反复皆成诗歌的文字游戏，其中的每一首诗还都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她对夫君的绵绵情意。谁能抗拒真情的力量呢？
苏蕙其实是一位多产的女诗人，史载她除《璇玑图》外，另有诗作5000余首，不过都已散佚。何以别的诗皆遗失，唯独这首回文诗得以幸存？我想是人间需要深沉持久的爱吧。无论时代怎样变迁，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深情都该是人们渴望拥有的。而《璇玑图》恰好记录了这份始终不渝的感情。看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感谢这位著名的前秦诗媛了。因为她不仅为这个世界贡献了星辰般耀眼的才华，还贡献了同样熠熠生辉、足以抚慰人心的爱情传奇。
□张 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