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的石头》（2017年3月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刘剑波著）总是让我有种错觉：它是不是我自己写的？因为写高中学生的心理、情绪和压力实在是太到位了。或者说，艺术的真实与生活的真实达到了高度一致。郭子与姜小兵完全就是高三学生的缩影——每个人都是由郭子式的差生往姜小兵式的尖子生过渡，反之亦然。当时的我也是如此，进步如姜小兵，退步如郭子，三点一线的生活哪怕发生一点点变化，可能结果都是不一样的，只是高中时代的我们不懂而已。

我对郭子寄予深切的同情。这孩子简直惨不忍睹：兔唇，没见过亲生父母，学习成绩永远是倒数第一，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甚至连做同桌都不愿意，唯一一张母亲的照片被班主任撕成了碎片。我读的时候心里真的想哭，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个孩子活下去。郭子一回家吃完饭就是写讲义、做试卷、写作业，但成绩却毫无起色。老师的打击和郭国祥对他的期望以及那3万块钱，让他慢慢地放弃了自我，慢慢地接受了事实。学习虽然很差，但是游戏却打得很好，本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但在当时老师、家长的那种“考上好大学，才能找到好工作，才能赚大钱”的偏见中，把郭子的这种天赋扼杀在摇篮里。可能家长都不清楚什么样的工作才是好工作，但“考上好的大学”这个短语早就深入人心。这不能怪郭子，不能怪郭国祥，不能怪学校和老师，那么，应该怪谁呢？

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郭国祥这个人物，他不停地接送豆豆，找肖万，找郭子。他的心理变化是当时所有家长的心理变化，相信孩子是能够考上好大学的。我心疼这个可怜的黄包车夫，为了儿子的学业，无条件地接送豆豆。我真的很想到书里去骂他一句，你凭什么？但那时的所有家长是听不进别人的任何一句话的，哪怕是了解你孩子的班主任，你都不愿意相信，你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以及美好的愿望，哪怕这个愿望实现的几率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不惜一切代价把孩子转到县里最好的高中，甚至这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但这爱过于沉重，像石头压着郭子直不起腰来。郭子的地理好，但因为地理不是主科，所以根本没有人去在乎地理；郭子喜欢打游戏，但就因为打游戏是不务正业，所以就算你能无师自通，打遍网吧无敌手，一样给你揪出来暴打一顿。作为家长，为什么不在孩子感兴趣和强势的领域里多给予鼓励，反而加以扼杀呢？

我也很心疼忙里忙外的方耀珍。和孩子一样起早贪黑，规划好午餐晚餐的营养，天天去学校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让孩子考上清华、北大。但她其实不了解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但姜小兵却不理解妈妈。其实家长的压力并不比孩子的小，他们只能从孩子好成绩中得到缓解和慰藉。那块无形的而又无处不在的巨石，不仅悬挂在学生头上，也悬挂在家长头上。

姜小兵学习的动力无疑来自于母亲方耀珍，他每次考得好也只是为了让妈妈更放心。当读到姜小兵养的那只白脚乌龟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如果母亲的照片是郭子的精神支柱，那这只乌龟就是姜小兵的精神支柱。这只乌龟被政治老师带走，乌龟的头部被体育老师刮伤，但不管怎样，姜小兵都要跟这只乌龟待在一起。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落泪了。

我最不喜欢的是肖万这个人物。原先的肖万注重口语教学，但全县统考倒数的成绩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教学计划，而使用罚抄罚写这样的“有效”手段提高学生的成绩，其中的原因值得深思。肖万的可贵之处，就是很重视豆豆的兴趣，让豆豆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豆豆也没有令他失望，这是我羡慕豆豆的地方，也是让我感觉温暖的地方。

小说的结局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原以为，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姜小兵因为压力太大没有考上父母希望的清华北大，但还是上了一个不错的211学校，郭子考上了一个大专，但由于游戏打得好，去做了职业选手，但我的设想都落空了。当看到最后时，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人脆弱的时候，连一根草都不如，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会崩溃。小说没有对高中生活作特别详细的叙述，也没有最后几个月高三紧张冲刺生活的描写，没有一幕幕那些让我们值得留恋的情景，但这本书既有意思，也有意义，有足够触碰到泪点的地方，有看完一遍还想再看一遍的冲动。唉，悬挂的石头的背后承载着的是满满的青春啊。

□刘修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