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晓跃
夏侯婴也是沛县人,与刘邦是老乡。当初他在驿站驾车,迎往送来,路过泗水亭,最喜欢去刘邦那里闲聊,谈天说地,日子过得平常倒也快活。也许是夏侯婴驾车,能吃苦耐劳,口碑又好,不久,被试用为县里的小吏。
一次,夏侯婴与刘邦嬉闹,刘邦失手,误伤了夏侯婴,有人利用此事告发刘邦打架斗殴。刘邦身为亭长,伤人要罪加一等,便死不承认打伤了夏侯婴,夏侯婴也证明自己没有受伤。可原告不服,再告。结果因为案情的翻覆,夏侯婴有意开脱刘邦罪责,不仅挨了几百板子,还遭受了一年多的牢狱之灾。
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其义气足见一斑。
刘邦起事,夏侯婴自然紧随,他超一流的驾驭技术,确保了刘邦虽经诸多战事而毫发不损。刘邦降服沛县,立为沛公,便任命夏侯婴为太仆。司马迁多次写夏侯婴,“以兵车趣攻战疾”“奉车从攻”。就是说,在战场上,他一是作为军事主官,率领战车急攻猛战,专啃硬骨头;二是带领战车护卫刘邦作战,其责任更是大于天。为此,他被刘邦赐予滕公封号。
一路的打打杀杀,一路的刀光剑影,一路的血雨腥风,夏侯婴一直追随着刘邦打进了咸阳。秦朝灭亡,刘邦被封为汉王,夏侯婴也封侯晋爵,不过,所任的官职依旧是太仆。
刘邦不甘止步于王,他有着更大的野心,当年眼见秦始皇东巡,他就慨叹:“大丈夫当如此也!”于是,他率兵出于蜀、汉,先是挥师北上,平定三秦;接着又回兵东征,直捣项羽的彭城。眼见得春风得意,可偏偏马失前蹄。项羽的一个回马枪,刺得他落荒而逃,当然,驾车护卫的也只能是夏侯婴。
司马迁述录此事,几乎全用短句:“汉王败,不利,弛去。见孝惠、鲁元,载之。汉王急,马罢,虏在后,常蹶两儿欲弃之,婴常收,竟载之,徐行面雍树乃弛。汉王怒,行欲斩婴者十余,卒得脱,而致孝惠、鲁元于丰。”足见当时的形势急如星火,可孝惠、鲁元,是刘邦亲生的幼小的儿子和女儿呀,为了逃命,刘邦竟可以弃之不顾。他的“常蹶”,换回的是夏侯婴坚持不懈的“常收”,而且是“雍树”,就是面抱小孩,让小孩抱颈,如悬在树上。夏侯婴的奋不顾身,让刘邦恼羞成怒,他怒的是“马罢”,怒的是一双儿女不合时宜地出现,怒的是为此自己可能不得开脱,“欲斩婴者十余”,这是怎样的一种“怒”啊?
而夏侯婴则全然不顾,只是尽职尽力到极致。苍天有眼,眼见夏侯婴义薄云天之举,最终网开一面:刘邦得以脱险,他的一对儿女也安然无恙。许多年后,孝惠为帝,还在最靠近北阙的地方,赠给夏侯婴一座府邸,名之为“近我”,以表示对他的敬重。
夏侯婴对刘邦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刘邦立为帝,他依然为太仆,掌管皇帝的车马及全国马政。随后他又多次随刘邦平定内乱、抵御外患。一次,他护卫刘邦攻击韩信王所率的匈奴骑兵,大败之,却因为乘胜追击而误入平城,为匈奴骑兵所困,七天七夜不得突围。刘邦不得已,让人给冒顿单于的阏氏送去厚礼,冒顿才“开网一角”。刘邦心急如焚,只想着快快离开,夏侯婴却令士兵拉满弩弓,箭头向外,慢慢退出,这才保证了刘邦更为安全地摆脱了匈奴的重围。
就此,以为夏侯婴只是一个英勇善战、忠心护主的侠义之士,那就太片面了。夏侯婴一生为太仆,自然最懂马,传说他死时,战马“不行,踣地悲鸣”。可他不仅识马,更识人。虽然有关夏侯婴识人事宜,散见在司马迁的其他人物传记中,不过寥寥数语,可读来还是滋味酽酽。
年轻气盛的韩信先是投奔项梁,可没奔出什么名堂,项梁兵败;又归属项羽,屡屡献策,却不被采纳;“亡楚归汉”,也只混了个管粮仓的小官。心气颇高的韩信一时心理失衡,“坐法当斩”,同伙的十三人都已行刑,轮到韩信时,韩信抬头仰视,适逢看见夏侯婴,便悲声长叹:“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夏侯婴“奇其言,壮其貌”,便自作主张,刀下留人,再与韩信一番交流之后,倍觉韩信绝非等闲之辈,而是困辱于轭下的千里之马。于是,夏侯婴立马报告刘邦,不遗余力地举荐韩信。后来韩信为大汉屡建奇功,也恰恰明证了夏侯婴的独具慧眼。
英布叛乱,朝野震动。起先连萧何都不信:“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诬之。”夏侯婴与门客薛公谈论此事,薛公断言:“是故当反。”夏侯婴不解,薛公便娓娓道来:“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薛公之断言,让夏侯婴另眼相看。刘邦召集群臣议事,问及:“布反,为之奈何?”夏侯婴便将薛公的断言如实禀告,并力荐薛公,“有筹䇲之计”。后来也就是薛公,分析了英布有可能实施的三种策略,并依据英布的为人,断言他只能出其下策,从而帮助刘邦制定了最为有效的平叛的战略。
季布原是项羽手下名将,曾几度领兵使刘邦陷入困境。楚汉战争结束,刘邦便迫不及待地悬赏千金,缉拿季布以雪前耻,并到处张贴布告:“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匿藏季布的周氏,害怕事情败露,便与季布谋划将其化装为奴隶,卖给了鲁县的朱家。朱家心知肚明,便吩咐儿子好吃好喝招待,随后乘车去洛阳拜见夏侯婴。朱家问明缘由,便说:人臣,各为其主,是职责所在。皇上刚得天下,却为私仇,四处搜捕一人,是在向天下人显示不够广阔的心胸。再说把季布逼急了,就会把他赶到敌国,伍子胥掘墓鞭尸的教训不能忘记。“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夏侯婴掂出了朱家这番话的分量,如实禀告刘邦,刘邦幡然醒悟,“乃赦季布”。季布后来成为西汉的名臣。
当然,夏侯婴所做的一切,莫不是为了刘氏的江山,他虽没什么文化,但为人、行事始终贯穿“忠义”二字,磊落光明,坦坦荡荡,也难怪刘邦和吕后,对其青睐有加,敬重无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