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新民

读陶渊明

桃花和桃花

哪一朵在出口

哪一朵在入口

我今晚在一座山上

那座山月出月落

被影子幻化为影子

灯光没有姓名

照着没有姓名的乡路

荷锄。戴月。回家采菊

把诗书系在晚风炊烟里

读一卷东篱一卷南山

无需出口无需入口

茅屋下

到处摆放着

一卷一卷桃花源

桃花千年

炊烟千年

鸡鸣千年

读杜牧

绿叶。黄叶。红叶

冬天在休息

偶尔光顾的风

被冷落在昏暗的水里

想从楚辞的山上下来

那些朋友都离开了诗歌

山阴下。菊篱边

一支拐杖拐了山路

弯弯曲曲的叶子

在山上为杜牧坐爱

那些时光是一个季节

绿叶。黄叶。红叶

不可抵达的深处

只有一朵云

感觉到那时候的风

读范仲淹

我为一座楼而去

我为一座楼而来

来去之间

忘了那座楼

忘了来来去去的人

不在楼上

云过了一天雾过了一天

云雾过了八百年

谁记得砍柴的斧子

在不在楼上

一缕炊烟一亩稻禾

一声蛙鸣

活着夜雨活着晨风

造楼的人

读了一座楼的阶梯

湖水在春。在夏。

在秋。在冬

为一座楼而来。而去

湖水的声音

在湖水的影子里

忘了来来去去

读王安石

一幅古画在今天的墙上

挂了朝朝夕夕

没有三千里江山

和一首桂枝香

独望一首词

和词外的亭台楼阁

登楼的人等待一杯酒

等待山穷水尽处的

柳暗花明

唐诗的格律宋词的格律

都在平平仄仄里登楼

楼上。有舟。有画图难足

有凄凉过后的怀古

苍茫。在一棵稻菽上

为千古一叹

那是一幅画

在今天的墙上

留下的平仄

读李清照

1

从走投无路的地方

到江南

在一座楼上

写藕花深处轻舟细语

在一盘棋上摆兵布阵

在一首诗里兴衰哀乐

流亡的路百里千里

没有走过江东

江东

在三杯两盏残酒里

江东

在帘卷西风人瘦黄花里

江东

是走投无路的地方

放不下的酒杯

在一座楼上举杯

只为

祭奠杯中

从北方到南方的路

和路上残缺的诗词

写诗的那座楼

在江南

2

江东。在北方

江东。在南方

江南的水

在一片断瓦上漂着

纵然在藕花深处

一个人的心思

也是晚来风急

江南老了

挂不住万千愁痕

从绿肥到红瘦

读山海经

把山交给山

把海交给海

我从那里而生

从那里开天辟地

从那里海阔天空

我把山交给经

我把海交给经

交给神话和传说

我在一部书里看一万年

看一千年的章节

我在草上在树上

在一个不可认识的字上

交给一个不可认识的人

那个人说

我今天是山

明天是海

读楚辞

今晚我在楚辞

我在过去的山野

过去的苦洲

寻找山鬼

我看见一个人的时候

只有候鸟的影子

那个影子

总是在河流上放逐影子

你想抚摸一堵墙的历史

影子不在墙上

秋风拨开秋水影子

看见潇湘深处含着的泪

一千年后

一只鸟不再是一只鸟

有一条江压在心上

让心年年疼痛